他錯了,錯在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她的眼淚。
「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別恨蹲與她平視,他在意她!
他真的在意她的存在。
惟有這一瞬間他眼中的她不再是透明的,而是成熟的、懂愛的、會受傷害的女子。
在他的眼中,日開第一次看到自己身為真正女人的樣于,淚水洶涌,湊近他的手,她狠狠地咬下去,血腥味在她的口中四溢。日開閉上眼楮,淚水順著她的臉滑落在他彌漫血腥的手臂上。
「你可以躲開的。」
「因為你想咬我。」他認了,所以任她咬。不去管手臂上的牙印,別恨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別哭了。」
風刮起,楓葉攜著紅色飛上她的發跡,日開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是因為古老的記憶,本性如此,亦或是藏不住心底的歉意,「不要對我那麼好,你會讓我舍不得離開你,一直一直守著你。我不想看到你娶別的女子為妻,我也不想永遠活在眼淚中。」
怔怔地望著他,她期待著他的臉上涌現出她所想要的表情。她要的只是一句承諾,只要他的一句話就可以讓她這個鬼比神仙還快樂,他卻不肯給她。
「咱們走吧!這里風大。」別恨蹲子讓日開趴在他的背上,風大雨大楓葉飄飄,還是早點離開些的好。她的腳小小的,還是他背她走得快些。
日開伏上他的背,一手圈住他的頸項,剩余的那一只手緊緊握住紅油紙傘,「走吧!」
一人一鬼在楓葉彌散的雨天慢慢向前走著,日開咬緊唇,月復中只剩一語未露︰你怎麼可以不愛我?
☆☆☆
離開張家,李別恨背負著撐著紅油紙傘的日開走在旅途上。不知不覺中秋意在他們的腳步下濃重了起來,滿眼所及皆是秋葉的消黃。
「終于到了。」
別恨停下腳步的時候日開睜開朦朧的睡眼,仰頭看看前面的風景,門柱處分明寫著「宣州」.轉來轉去,他最終的目的地竟是宣州?
日開迷離的眼神轉向別恨,「你來宣州做什麼?」
瞞是瞞不住的,別恨索性如實相告,「我這次從臥泉山莊出發就是為了來宣州迎娶我的未婚妻。」
他是有未婚妻的,她怎麼忘了?日開蹙著眉,腦子里一片空白,要是能什麼也不想,就這樣一直一直地趴在他的背上,也許是在漂泊在世間惟一的理由了。
「帶我去你準岳父家看看。」
她的要求生硬得緊,別恨卻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你去做什麼?」不會又是搗亂吧?他已經被她嚇夠了,借尸還魂這種事可千萬別再來一次,會要他命的。
日開才不管這許多呢!她堅持要去,就一定會去,「我說了我要進你準岳父的家,要麼你帶著我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要麼我半夜三更以鬼的身份闖進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也就是說不同意都不行嘍?那還是光明正大背她進去吧!好歹不會嚇壞所有人。
「不過在我把你帶進府里之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不準借你未婚妻的身體還魂,是吧?」他不用開口,日開就能猜出他的心思,他心里惦記的也只有這些,不包括她的愛。
她知道就好,別恨還有要強調的,「不準裝神弄鬼在府上搗亂。」
「無須裝,我本身就是鬼。」他要是再說下去,她馬上就搗亂給他看,「走啦走啦!快點走啦!」她拿紅油紙傘的傘柄搗著他的背,肥嘟嘟的小手重重搗著他,誰讓他老是惦著他那沒過門的媳婦?
「對了,與你一路行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未過門的媳婦到底叫什麼。也沒听你提起過她,說出來听听,待會兒見到她,我總該知道自己該叫她什麼吧?」
連別恨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就是將要陪他度過一生的人,他卻在迎娶的這一路上鮮少想起她,就連她的名字也是日開提起他才想到的。「她娘家姓龔,听說她單字一個‘榭’。」
日開等了又等,卻沒听別恨再說些什麼,「沒了?就這些?你對她的了解就這麼多?」
她的口氣干嗎那麼不屑,別很難得有了脾氣,「還有,我還知道她比我小一歲,爹說我們很相配。然後就是……就是……」
這竟是他對未婚妻的全部認知,別恨這才覺得,也許他對結發之妻的了解不會多過背上的這個小表。冷汗從他的額際一點點地冒出,不知道是為了這個認識還是為了將要娶的那個人,別恨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慌。
「別恨!別恨!」日開在他的背上不安分地竄著,別恨忍不住打了一下她的小,這時候他又忘了她的實際年齡已經十七歲。他與她之問很多時候毫無間隙的,也許這一生他不可能再跟任何一一個女子如此這般——她對他的意義是否早已不同?
甩開腦中本不該有的雜念,別恨偏過腦袋瞅瞅她,「你叫我干嗎?」
日開揚著短小的手指著前方,「前面……前面有個女的一直看著你,很長時間了——她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別恨順著她小短手指引的方向遙遙地望去,不遠處真有個娥眉粉黛的女子透過紗幔凝望著他。陌生的臉他確定決定沒見過,宣州這地方他認識的人大概就只有龔家了。
報家,她不會是龔家惟一的女兒,他的未婚妻——龔榭吧?
別恨縛著背上的日開杵在原地,唇角微微抿起,他望著陌生的女子。這就是他要相守一生的人嗎?
他累得早已麻木的手托了托背上的日開,他的背感受不到她的心跳,他的心感受不到愛的情緒……
☆☆☆
「你是臥泉山莊的少莊主?」龔明挑著細薄的眉角冷眼打量著李別恨。
別恨緊張地抹了把汗,恭敬地點著頭,「是,在下是臥泉山莊的少莊主。」
「李莫愛是你的弟弟?他最近有娶親的打算嗎?」
別恨呆了片刻,不知準岳父問這話是何意,卻還是認了下來,「呃……莫愛他暫時尚無娶親的打算,他說要管理好山莊,等我能撐起臥泉山莊了,他再考慮終身大事。」這只是二弟的借口,旁人不知別恨卻曉。二弟對娶親之事視如鬼魅,連爹都管不了他。
報明在給女兒提親之初早就打听好了,臥泉山莊真正的掌權人是李家的老二莫愛,大少爺雖名為少莊主其實也就是個吃白飯的米蟲,跟著他估計不會有什麼前途。只可惜李莫愛沒有娶親的打算,思量之下他也只好接受命運的安排,將女兒嫁給大少爺李別恨。
多少有些無奈,龔明的口氣好不到哪兒去,「李莊主已經將聘禮抬了過來,這娶親之事你認為如何?」
別恨半垂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半晌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听岳父大人的口氣,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軟軟的東西爬上他的腿,沖著龔明叫囂起來︰「看龔老爺的意思早就已經有了安排,何必再多此一舉?」
「日開——」她怎麼突然竄了出來?別恨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龔老爺,您別介意,日開不太懂人間的規矩,你可千萬別介意!」
他的意思是日開是個小表,不懂活人的規矩。听在龔明的耳中卻成了她是個小丫頭,什麼也不懂。
報明抬著眼打量穿著紅衣、撐著紅傘的小女娃,「她是誰?」雖然身形瘦小了些,一張臉又遮擋在面紗下面看不真切,但憑直覺龔明意識到她已經是成熟的女子。
「我在路上遇到的。」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