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怕什麼?」十七歲的女娃憑借透明的身體,輕易地擠到了他的身邊,「我是鬼妻,可我不會傷害你。你不該怕我的,全天下你最不該怕的人就是我。」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該怕?
她是鬼啊!一般的鬼都沒有完整的身形,傳說中只有怨鬼、厲鬼才會露出恐怖的樣子。她竟然可以維系著五歲時死去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現在又擺出透明的十七歲模樣縮在他身邊,他還不該怕嗎?
「你放過我好不好?我李別恨雖然沒什麼本事,這輩子也沒做錯過什麼。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實在是太殘忍了一點嗎?」
殘忍?她漂泊了十二年,只能擁有這樣一個透明的身體。就連他……就連他都忘了她,誰又曾對她仁慈過?如今只是讓他娶她而已,又不是要他血債血償,有什麼難?
女娃端正神色,正經八百地告訴他︰「親也成了,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交杯酒也喝了,床也上了。你說不娶就不娶?你信不信我讓你整個臥泉山莊全部化為厲鬼?」
好可怕啊!原來透明人也能發出這等可怕的詛咒,別恨用雙手抱緊腦袋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你想怎麼樣?」
他的口氣忒軟,一點反抗精神都不具備,真不好玩。女娃松了口氣,跟著語氣也軟了下來,「你不要嘟著嘴,好像我欺負你似的,好可憐!只要你承認我是你的妻,咱們萬事大吉。」
這樣真的可以萬事大吉嗎?別恨擰著眉困惑的眼波流轉在她被透明的紅色包裹的身體,下一刻半空中傳來一陣厲聲︰「不準娶她,她是我的鬼妻。」
這年頭娶鬼為妻,朝廷發獎金嗎?
怎麼有那麼多人搶著當亡夫,也好,至少他解月兌了。李別恨回首望去本該與他同病相連的人……他的身體若隱若現,晃悠悠地飄在空中,絕對未成年。
「你是鬼?」
飄在半空中的鬼悠然落地,自信一笑,他很肯定別恨的認知,「答對了,你的確又見鬼了。」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不存在的。」兩眼一翻,別恨倒在地上。與一鬼斗智,他的腦筋已然不夠;再來一鬼,他只會死得更快。看樣子,這一生他惟一能為臥泉山莊所做的事——傳宗接代也被抹殺了。
日開狠狠地瞪了一眼半空中的鬼影,「老鬼頭,你這時候飄出來做什麼?」
「娶你為妻啊!」雖然他是鬼,可也是很認真的。
日開才不要一個鬼相公了,她有相公了,湊到別恨的耳邊,她親昵地喚道︰「相公!」
「死了。」
「夫君!」
「剛死!」
「李別恨。」
「尸體還熱著呢!」
一雙小紅腳跳上別恨的胸膛,她跳啊蹦啊,痛得別恨齜牙咧嘴,一口氣沒上來他差點就變成了熱著的尸體。堅實的雙臂環繞著她透明的身體,瘦是瘦了點,卻軟軟的,有種嬰兒的稚女敕,單純得叫人不忍責備。
「女圭女圭,下去好嗎?既然有鬼願意娶你,你們倆在地府里又正好成雙成對,何苦再纏著我不放呢?」鬼娶鬼,鬼嫁鬼,不錯的組合,讓他安心的組合,「我看就這麼定下來了,今晚月色不錯。你們倆將就著成個鬼婚,結個鬼親。」放他走吧!
他美好的提議剛說個開頭,胸口猛地承受重重一踹,「噢——女圭女圭,你想殺我嗎?」
「你連自己的結發妻子都能讓給別的鬼,我踹你怎麼了?」說這話的時候,日開霸氣的身體一點也不因身形的透明而縮水,她是在用事實告訴大家,她可不是隨便任人欺負的怨婦。
換作真正的小表頭,別恨還敢敲敲打打,硬把她丟開。遇上鬼,他也只好認輸,他可不想鬼上身啊!用手抱著頭,他只想知道︰「你究竟想怎樣?」
「你不記得我了?」她又開始問那個傻問題,「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瞧他左右搖擺著自己的腦袋露出滿臉傻樣,日開知道再提起這個無聊的問題是多麼愚蠢。好吧!既然他已然將她從記憶里抹去,那就讓她重新將自己寫進他的記憶里。
撩撩頭上兩個「女圭女圭包」,日開的眼中泛起只有孩童才有的亮光,「我是你的妻啊!你只要像正常的相公一樣對我就好了。」
「哦!」听上去好像不太難。別恨在心底思量了片刻,朦朧的視線里徘徊著無限渴望,「其實我是沒什麼要求的啦!就是我爹要求我必須為臥泉山莊留下後代,因為我很沒用嘛!而我二弟又太有用了,沒女子他能看得上的。所以家里的傳宗接代任務就落到了我頭上,做我的妻子惟一的要求就是快點下蛋——不不不!我是說生孩子,最好是男孩。你能做到嗎?」
「不準!不準為這小子生孩子!我不準!」老鬼頭沒有腳的身體在地上跳啊跳啊,跳個不停。
一個不察,紅色的衣袖直搗他的臉,將眼楮、鼻子全都揍到了一起,「閉嘴!我的事用不著你這個死了一百二十年的老鬼頭管。」
她現在一顆心里只裝著她的相公,「生孩子,有點困難噯!」別說她只是個漂浮不定、不能見陽光的鬼,就算她有完整的身形,也只是個透明的軀殼,生女圭女圭,有點困難,「能不能換個要求?」
別恨盤腿席地而坐,「讓我想想,做我的妻還需要做些什麼?洗衣做飯好像是娘子必須做的事哦!你行嗎?」
「行!怎麼不行!」日開決定答應了再說。
老鬼頭偏偏要戳穿她,「你哪里會洗衣做飯?在地府你都是不洗衣做飯的,你死的時候才五歲,就算會做也做不起來啊!也不看看你透明的身體,熱氣一蒸怕就消散了,怎上得了灶台?」
啪!一條透明腿踹上老鬼頭的腰,「我可不懂得尊老愛幼,惹毛了我,可沒你什麼好下場。」
好可怕!別恨眼珠子突出,娶鬼妻已經夠嚇人了,要是再娶個惡鬼妻回家那不是嚇死人了嗎?說不定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要去地下陪她了,亡夫真要成了亡掉的夫,他連為臥泉山莊做最後貢獻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不行,說什麼也不行。別恨剛有閃躲之心,卻見天中飄來一雙幽亮的眼楮。
「姓李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跟我搶老婆,我就讓你李家斷子絕孫,就像我這樣!」
是老鬼頭,死了一百二十年,卻依然能保有一張十二歲容顏的老鬼頭。他竟然能在不動嘴皮子的情況下發出如此清晰的聲音,甚至能讓眼珠子飛出眼眶。想來,紅衣女圭女圭的鬼法力也很是了得。
為了保留下他並不高貴的性命,別恨決定……逃!
月黑風高,路人甲已經歸家,摟著老婆孩子睡大覺。這正是逃跑的好機會,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沒有夜行衣,李別恨很干脆地拿了一塊黑布蒙在腦袋上,不讓別人……是不讓某些鬼看到他的面孔就好了,哪里還管得了那麼多。
從包袱里拿出刻有「見氏之女日開」字樣的牌位,別恨相當恭敬地將它放在了桌子下面。五指合成掌,雙手相對,他嘴里念念有詞。
「對不起,敬愛的鬼女圭女圭。我已經很沒用了,決不能再惹老父生氣。本人婚約在身,不能再耽擱,您還是另覓良婿吧!」
別恨原打算這就離去的,腳步挪移間他瞥見了桌上的畫卷。即便是誤會,也算是夫妻一場,最後一次展開畫卷——依然是紅衣、紅傘,紅了半邊的天空。
和第一次見到它時的無所謂不同;和洞房花燭夜見到它時的驚慌失措不同,這一次他竟覺得畫里的女圭女圭有幾分似曾相識,更有幾許陌生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