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被需要,不被任何人所需要,更不被她所需要。他該無憂了,他能無憂嗎?
「要吃面嗎?」他問。
她驚,「呃?」
俺秋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是說要學廚藝嘛!學了這麼久也沒學成什麼,倒是煮面條還行。我知道在廚子這一行當,出師前都會給師傅做頓飯,師傅點頭說好,才算真的出師。今天就當我出師吧!傍妳做碗面條。」
面條長又長,但願情長長--這是老人說的俗語吧?這一刻在他的腦中格外醒目。
情長……情長……他希望與她情長,所有的思緒都在他腦中盤桓不定,原來湯貴的害怕也正是他的害怕,湯貴的心意也正是他的心意。
他想背上她這個包袱啊!哪怕很累,很痛苦,他也甘願。當年姐姐明知道被宛狂瀾利用依然深愛著他;宛狂瀾知道姐姐不若外表偽裝出的柔弱、嬌媚,依然願意娶她,只因為一個「愛」字。
能背著自己喜歡的包袱上路,想來才是快樂的事吧!
那賦秋足足在伙房里忙活了兩三個時辰,不知道他是在煮面,還是在種麥子,八成在體驗麥子是如何變成面條的過程。
好不容易吃上他端來的三碗面條,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已經等得哭了。
俺秋緊緊握住他們的手,做著「臨終」前的道別︰「我知道,我知道你們舍不得我離開。我用這碗面來感謝你們,謝謝你們在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緊閉著眼,不斷地搖手,眼淚更是如長江之水滾滾而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相信還有見面時。」賦秋將面塞到他們手里,「快點兒吃吧!」
「不是啊!」小猴子擰著眉吶喊,「實在是……實在是太難吃了。」
「那公子,你有沒有想過用你做的食物去殺人?或許,你真的能成為殺人于無形中的天才。」朱二胖子他們平日里飽受小姐的摧殘,舌頭早就有了抵抗性,沒想到這三年來的功力竟被才子大人的一碗面給破了。
他到底在面里放了什麼?怎麼會這麼難吃?涼夏猶不信地試了一口。
只是一口,真的就一口,下一刻涼夏翻了個白眼,倒地昏厥--也許朱二胖子的提議真的不錯。
「真的有這麼難吃?你們不會合伙起來騙我吧?」賦秋不相信地瞥了一眼坐在一邊始終埋頭吃面的蔡刀。「你們看蔡刀不是吃得挺好嘛!」
廢話!誰不知道小姐失去味覺已經很長時間了,就是再難吃的東西對她而言也沒什麼味道。
「你……放了三勺醋,兩勺鹽,糖是直接飛進面碗里的。至于醬油……醬油是混著生姜水下鍋過了三滾,還有高湯,你將整只雞未去毛就下鍋煮高湯,所以腥氣撲鼻。」小姐開口道。
小猴子苦著整張臉抱怨起來︰「小姐,妳看著那公子這樣胡來也不阻止他,成心吃死人啊?」
朱二胖子正想跟著後面埋怨幾句,忽一想,不對啊!在那公子煮面的這段時間,小姐一直隨著他收拾後頭的庫房,將值錢的東西整理出來,預備還湯貴的食材錢。庫房和伙房隔了兩道回廊,小姐怎麼可能看見?
難道說……
「妳恢復味覺了?」
俺秋月兌口而出,他曾從古書里見過,好的廚子可以品菜而知做菜的過程,更能指出每分每毫的不足。除非她恢復了味覺,否則怎能說得如此準確?
他捧起她的臉,恨不得把她的舌頭掏出來,
「妳真的恢復味覺了?是真的,對不對?」
蔡刀像是故意要吊他的胃口,半晌一言不發,突然她蹙起眉大吼一聲︰「說!你到底放了多少胡椒在面里,怎麼會如此辛辣?」
不用再確認什麼,惟一可以確認的就是蔡刀真的恢復味覺了。
俺秋有些激動,更多的是深邃的思考。她已經恢復味覺了,她會辦場無憂宴嗎?那場無憂宴能解他心頭之憂嗎?
「小姐!小姐!我們可以辦無憂宴了!我們終于可以讓爛菜樓變成斕彩樓。」
伙計們的激動不是沒有道理,學廚十六年蔡刀需要展示的機會,更要找回從未現身的自我。她想知道酒和菜是否能完美融合在一起,就像他們這對才子與母熊。答案讓無憂宴來回答!
「小猴子。」
「是!小姐。」
「去問『殘湯館』的湯貴願不願意來這里幫忙舉辦無憂宴,這樣大的宴席需要二廚。」
「好!我這就去,小姐。」
小猴子答應著,這就去隔壁找被丟出去的湯貴。朱二胖子也不甘示弱,「我去準備食材,只要小姐您的味覺恢復,咱斕彩樓還愁沒生意做,沒錢賺嗎?」
大伙兒個個分頭合作,惟有賦秋被晾在了一邊,他什麼也做不了,完全幫不上蔡刀的忙。這一回他想背包袱也枉然!
在正式舉辦無憂宴之前,蔡刀設計好了食譜,做成一桌宴席請涼夏和那賦秋品評--他們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也吃過幾次御廚做的大宴,由他們來評價讓蔡刀心里更有底。
這次的無憂宴,除了一些干果、蔬菜作襯,主要由十道用無字酒莊的美酒烹制成的佳肴。
「香糟酒肉」這是魯菜。魯菜近年來在咱們大唐正處在發展中,這道菜的味道香美甜滋滋,帶有濃厚的香糟酒味,別具風格。請品嘗!」
「好吃!好吃啊!」涼夏嘴里塞滿了肉,嘟嘟囔囔地發表著評價。
俺秋只吃了一塊便放下筷子,手中的扇子悠悠地搖著,他的品多于吃的成分。剛才蔡刀先上了一系列的蔬菜瓜果,以清淡口味墊底,之後用魯菜的重口味開道,她果然是精心教出的大廚。
不到片刻,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開始輪番展示蔡刀的拿手菜肴。
「百花酒燜肉。」
「酒香濃郁,肉酥入味,甜咸可口,肥而不膩。」賦秋點頭道好,隨之打量接著上來的菜色。她總是帶給他無限驚愕,連她的廚藝也是這樣。
「叫花子雞。」
「酒泥烤雞,原汁原味,皮色光亮金黃,肉質肥女敕酥爛,月復藏多鮮。」叫花子雞讓天下人想當叫花子--這是哪位才子說過的?
「月兌殼鱖魚。」
這道菜外包薄殼,酥脆鮮香。賦秋嘗了一口抿唇贊道︰「殼內魚肉清醇細女敕,糟香撲鼻。」
「醉蟹清炖雞。」
這可不是一道容易做的菜,它將兩鮮同烹,往往是過鮮,或兩種味道相沖撞反倒大不如一。蔡刀的兩鮮,雞酥湯醇,酒香撲鼻,食之鮮咸可口。「在清炖雞中,此菜風味倒也算獨特。」
「椒鹽塘魚片。」
只看魚片潔白光亮松軟,鮮女敕味美,正是當此時令佐酒佳肴。賦秋想也沒想,拿過無憂酒自斟自飲,轉眼間三杯下肚。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涼夏嚇了一跳,賦秋被稱為「三杯倒」,這三杯下肚待會兒他還怎麼品菜啊?「賦秋,你還好吧?」
「好!我有什麼不好?」賦秋淡笑著再喝一杯,酒下肚他的精神尤為爽朗,「姐,妳知道嗎?這都是江蘇名菜,這些菜起始于南北朝時期,與浙菜競修秀,成為『南食』兩大台柱之一,由蘇州、揚州、南京、鎮江四大菜系為代表。」母熊做出這等秀美的菜肴,人--果然不能以貌論。
沒想到賦秋不僅對古書字畫有研究,對美食也通古論今。既然他酒都喝上了,不妨再來個下酒菜。「麻辣田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