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視線同時對上提著刀站在園子里的賦秋身上,半晌的沉默換來兩個大男人殺豬般的尖叫︰「殺人了!那公子殺人了!」
殺人?他?他連殺雞都不敢,還殺人?賦秋狐疑的眼神正對上蔡刀為他捧來的一盆水。
「自己看看!」她已經完全懶得跟他說話了。
水中的倒影滿身濺著血色,手中提著一把殺豬刀,怒目圓瞪,說他殺人了,毫不夸張。賦秋微微發怔,下一刻,他甩開刀,拿手指堵住嘴,扯開瘖啞的嗓音大喊道︰「殺人了!那賦秋殺人了!」
涼夏翻著白眼,很想揀起地上的刀殺了這個白痴弟弟。原來,才子也不是什麼都在行,至少在廚藝這一塊,那賦秋這個蠢豬就完全不行。
「殺人了!那賦秋殺人了!」
誰?誰敢在這個時候添亂,嫌她還不夠煩是吧?蔡刀猛地轉身,以殺人般的眼神瞪視著來者。
「好你個湯貴,你又想干什麼?」這話是涼夏發問的,敢跟她弟弟搶女人就要做好送命的準備。想來她昨天的那一腳踹得還不夠恨,只是將他踹出門而已,應該將他直接踹上病床的。
害怕歸害怕,但自己的終身大事究竟不能耽誤,湯貴存夠了底氣,訥訥地開口道︰「我……我來跟蔡刀談……談一談。」
「談什麼談?有什麼好談的?」涼夏擋在蔡刀的面前,像老母雞護著小雞,
「不都說了嗎?蔡刀要跟賦秋合辦無憂宴,等所有的一切安排好了以後再說。」
湯貴凝神望著蔡刀,他在等著她的答案。「妳怎麼說?」
蔡刀愣愣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原以為那賦秋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真的卷起袖子做廚子,他的恆心讓她為之動容。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軟弱,因為一點兒小小的感情問題就放棄無憂宴,放棄恢復味覺的機會,放棄十六年來所學的廚藝。值得嗎?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我……」
「我跟你談。」賦秋擦了把臉,以干淨的面容迎接湯貴挑戰的眼神,「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事,咱們進屋談吧!」
湯貴震住神色,以男人的姿態甩開袖袍朝屋里走去,賦秋緊隨其後。蔡刀繃緊心弦緊隨其後,賦秋猛地轉身以手撐著她的肩膀。
「別跟來!」
「這是我的斕彩樓。」
「這是男人間的談話,你走開!」賦秋決然地推開她,甩開大步走進屋里。
涼夏伸出雙手捧住自己的眼珠子,什麼時候這小子變得這麼有威嚴,她都不曉得噯!男人間的談話,不可以听嗎?
兩個女生對望了一眼,不可以听?那……那就一定要听听。
第九章
「我要娶蔡刀。」湯貴堅持的就是這一點,
「我必須娶蔡刀。」
「因為你愛她。」那賦秋直言不諱地道出湯貴掩藏了十多年的心事。
湯貴心虛地沉默了半晌,緊接著反駁道︰「我……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她?跟頭母熊似的。」
俺秋微微發愣,湯貴的想法竟然跟他如出一轍,這是否就是男人的劣根性?收起心緒,賦秋攻擊湯貴的弱點︰「你看上去總是跟蔡刀找麻煩,而你所走的每一步,所說的每一句話只是為了讓她嫁給你。你甚至換了一種形式願意做上門女婿以保留『爛菜樓』的招牌--你愛她,很多年了,對嗎?」
才子就是厲害啊!連這種事都能猜出來?湯貴憨憨地撓著頭,「我……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被爹拿去和蔡刀相比,論廚藝我永遠都比不上她,小小年紀的我就很生氣,氣她為什麼事事都比我強,明明是個姑娘家,連刀功都出神入化。
「因為她,我不知道挨了多少頓罵,多少頓打。所以每每有機會我就欺負她,拿老鼠嚇她,推她,打她。可是,每次倒霉的人最後都會變成我。拿老鼠嚇她,她將蛇丟過來;推她,她倒在我身上,那麼壯的身體壓得我內傷;打她,她直接拿菜刀丟我,我只有逃跑的份。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在注意她,注意了很久。」
俺秋沉靜地坐在桌邊,手中的扇子被一把火燒了,他只能托著腮想問題。剛開始認識蔡刀的時候,她的粗神經的確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幾乎就是在每日相對的怒氣中一點一滴將她印入心頭。等到他發現自己陪在她身邊,這段路他已經走了很遠。
兩個男人各思所想,湯貴怔怔地說著自己和蔡刀之間的故事︰「三年前,她接替原來的蔡老板撐起『爛菜樓』,那天她操著刀站在大堂上豪氣干雲的模樣讓我整夜難眠,我很想站在她身邊幫她,沒有別的意願,就是很想……很想。」
俺秋也很想陪她恢復味覺,陪她舉辦無憂宴,沒有別的意願,就是很想陪她走完這一程。難道說他跟湯貴的心境是同樣的?
「我曾經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意,我不能忍受自己愛上她那樣的女人,從外形上看她甚至……甚至夠不上一個女人。」她太壯,在大唐豐滿的女人是美的極至,可是她呢,豐滿算不上,卻撐起巨大的骨架,像一尊大佛讓人難以擁抱。
「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我告訴別人我湯貴愛上了蔡刀,別人會用怎樣的眼神注視我。」
連賦秋都不敢想象,這座城中上到八十老叟,下到牙牙學語的小孩都會念一首童謠︰蔡刀不是刀,狗熊堂內繞。爛菜燒又燒,沒人再去了。
這不僅僅是對她廚藝的侮辱,更是對她外在的歧視。他想讓她盡快恢復味覺,想讓她借著無憂宴擺月兌在人們心中的壞印象,更是想給她的快樂找到立足點。
原來,再無憂的才子也背著包袱活在自己的人生中,這是他擺月兌不了的命運。
「直到你的出現驚醒了我的猶豫,我覺得……我覺得要是我再不試著讓蔡刀明白我的心意,她真的會被你搶走。」
被湯貴的表白驚醒了賦秋同樣的想法,他也在擔心,擔心蔡刀會為了「爛菜樓」,為了湯貴的執著和人生的沒有選擇而成為湯夫人。
這一刻,他才開始後怕。
「我決定娶蔡刀,你怎麼說?」湯貴顛顛勺,準備盛盤了。
俺秋被他小蔥伴豆腐似的直截了當問住了,他呆愣地看著桌面,想要拿起桌上的水壺當扇子搖。「為什麼問我?你認為你和蔡刀之間的關系跟我……跟我有關?」
「我要你離開『爛菜樓』,結束無憂宴,帶著你可笑的理由走人。」他湯貴雖然不是才子,但也不是看不通世事的傻瓜,賦秋留在這里的原因實在是無聊得慌。那簡直就是借口,找借口的原因不說也罷。
被問出了隱藏十多年的心事,湯貴急著反攻,就像黃酒對上了黃魚,誰比誰更能控制住味道,看它的功底。
「離開吧!你給不了她幸福的,她已經十九歲了,轉眼就快二十了。咱們這里的姑娘在這個年齡早已為人妻、做人母。她獨自撐著斕彩樓,她應該很倦了,她需要一個支持,你能嗎?你能幫她撐起天下第一廚的招牌嗎?你懂廚藝嗎?」
「我……我可以學。」
俺秋的聲音虛虛的,卻在虛弱的聲音里道出了他最真實的心意。他不願意陪在蔡刀身邊撐起「爛菜樓」的人變成湯貴,一點兒也不願意。
「那你能娶她嗎?」
面對湯貴的問題,賦秋「轟」的一下腦袋大了。娶?娶她?
「不能,對吧?」湯貴對自己的猜測頗有自信,「我不過是個酒樓的老板,娶蔡刀雖無貌,倒也算是利益相當。你不可能娶她的,你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你是無字酒莊的莊主,你這樣的人一定會娶個美麗、溫柔、聰明絕頂的大家閨秀。要是娶了蔡刀,你顏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