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這一年來對四月的觀察研究,冀楝準時準點在《外國文學史》的大教室門口等到了她。
「嘿!好……好久……不……不見!」他又開始結巴了,這意味著什麼?
什麼好久不見?四月清楚地記得昨天她騎車穿過網球場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笨蛋直鉤鉤地看著她,直看到飛來的網球將他打醒。
瞧!這個笨蛋的左臉還保留著完整的網球痕跡。
「有事?」今天才星期三,不到送筆記的日子。
這一年來每個周五的下午,她都能從他手上拿到《馬克思主義哲學》最完整的手抄筆記。他明明是信息管理專業的學生,居然勇奪整個文學院「馬哲」科目出席率最高的桂冠。而她恰恰相反,對哲學不敢興趣,這門必修課她的出席率是零。要不是有冀楝提供的最完整的筆記,這門課在學期末絕對會被當掉。
「那個……那個……」是男人就別吞吞吐吐,冀楝一鼓作氣地追問道︰「你參加第三十屆詩歌朗誦會嗎?」
他來找她就為這事?四月果斷地告訴他︰「不參加。」同一類型的比賽她從不參加第二次,這是原則。
她之所以參加比賽,只是為了增加舞台感。她需要從不同主題的晚會和比賽中提取做一個電視人的基本素質,為日後成為電視節目策劃人打下基礎。
四月斷然的神情讓冀楝知道這件事沒得商量,可他真的希望她能參加這場詩歌朗誦會。他需要她參加,他需要一次打敗她的機會。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即使在愛情中也不能放棄的自尊心。
「參加吧!為了我。」乞求的話就這樣沒道理地流露出來,沒有羞愧的時間,冀楝懇切的眼神直視到她來不及掩飾的心靈深處。
為了他?他說為了他?四月心一沉,原則蕩然所失,「好吧!我參加。」
「謝謝!謝謝你肯參加,謝謝你肯給我這次機會。」他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她卻不知道自己給了他怎樣的機會讓他如此興奮。
「冀楝。」
「呃?」
「為什麼上‘馬哲’?」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埋藏著內心的惶恐,她想听到她想听的答案,「你是信息管理專業的學生,你不需要修‘馬哲’,為什麼你每堂課都去,從不缺席?」
冀楝提了提搭在肩上的背包,這個問題存在一定的難度系數,該告訴她最真實的心情嗎?
「我很忙,所以我絕對不把時間浪費在大學里無聊的戀情上,絕對不!」
他不該告訴她最真實的心情,他不想連最後一點兒牽連都被剝奪。扯著嘴角,他淡然地說︰「我只是很喜歡‘馬哲’,哲學嘛!可以讓人把周遭的世界看得更清楚。」
你卻看不清楚你的心——王老頭的「馬哲」教得奇爛無比,就是因為太無聊所以她才拒絕出席,而她的同學也像是走馬燈一般偶爾去課上應應景,所以大家的筆記都不全。四月曾經擔心這門課要換個教授重修,沒料到那個星期五的下午,冀楝拿著全學院最完整的「馬哲」筆記站在她的面前,說是要她看看他的筆記還缺少什麼。
他的筆記要是還有所缺少,那只有王老頭能看出真章了。從那個周五開始,他每周準時將筆記奉上,每個周一他再去文學院的教學樓取筆記,開始一周的征戰。她所有的同學每見到他就大呼「上帝」,原因是他的筆記救了那一屆中文系所有的學生。
能做出如此偉大的舉動,原因就是他喜歡王老頭教授的奇爛無比的「馬哲」課?
四月不肯接受他給出的答案,因為那不是她想听的。上前一步,她的眼微微上斜瞪著他的鼻。沒辦法,身高的差距是人力無法改變的。
「你怎麼知道我從不上‘馬哲’課,從不抄筆記?就算王老頭的課再爛,每次還能湊個一百人混在大教室里,難道說你每次都注意我有沒有去上課?」
「我……我……我是猜測的嘛!」他又開始結巴了。
四月發狠地瞪他——你就是打死也不肯承認你對我有意思,是吧?
現在還不是時候,總要讓我找回點兒男人的自尊再說吧!冀楝默默地哀悼。
「好!好!好!」四月一連三個「好」,听口氣一點兒都不好,「咱們在朗誦比賽上見!」我非讓你嘗嘗我的厲害不可。我非贏你一局,找回表白的自信不可——他們一出一進,擦肩而過的身影交錯彼此最真摯的心意。
第三章
「幫忙?這就是你要我幫的忙,冀楝,你好狠的心啊!」
東方日意拉著身上的小禮服,站在後台做著最後的準備,台詞她沒溫習,萬般苦惱卻盡在心頭。她最怕穿著羽紗裙打扮得跟公主一樣,,她創作的言情小說從來不用純純蠢蠢的女生做主角,只因為她最討厭那種成天像小鮑主一般天真不可方物的笨蛋加蠢材。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天她偏偏就得以這種扮相出場。天知道,男生怎麼都喜歡這種貨色?
冀楝整了整身上的西裝,萬般愜意地咧齒笑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拿了第一名的獎金咱們倆可以一人一半,這樣很公平啊!」
「我恨朗誦,我恨那種站在台上扭捏造作,無病申吟,我恨你——冀楝!」日意扯扯裙角,恨不得扯掉這一身的累贅。
「別這樣!」冀楝拍拍她的肩膀,依舊是風流瀟灑如斯,「你也知道,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問鼎第一名,更有可能拿到高額獎金——那不正是你所需要的嘛!而且我這次選擇的朗誦作品是《我要我們在一起》,比較適合男女生合作朗誦。我真的是……沒你不行啊!」
日意痴痴地望著他的眸,「你知道你的話听起來有多曖昧嗎?」
「我以為你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他的臉龐深情一片。這丫頭每每想拒絕某個男生的求愛,就拿他出來做擋箭牌,這套戲路他早已駕輕就熟。此時用以戲謔她,也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比深情?長期寫言情小說,有的時候太過投入,日意會帶著故事中女主角的心情去與男主角對白。只當冀楝是小說中的男主角好了,要投入並非很難。
日意的手撫上他前額的發,深情款款的唇角微微開啟︰「冀楝,我真的很想將我們的深情表演進行到底。但是,有一雙眼楮一直交織在我們倆身上,如果眼神有魔法,我們倆早被萬箭穿心了。」
眼神?什麼眼神?冀楝莫名其妙地扭過頭,目光所觸及的冷硬表情他終身難忘。那雙眼楮凝結了太多的困惑、不安、失望、怒意,還有……受傷!
「四月……」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想要離她更近幾分,「四月,我……」
「我來後台做準備。」四月偏過頭,留下側臉給他,「真巧!這次比賽我們倆的出場順序又連在一起,只不過這次是我先,你後。不影響你們排練了,我去前台看看。」
她的態度比平時疏遠了許多,冀楝沒做他想,只以為是將要比賽了,兩個人作為競爭對手,自然不能像平日里說說笑笑。他慷慨地伸出手,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四月,祝你好運。」
她的目光一直向下滑行,降落在他的大掌上。還是那麼寬厚,還是那般溫暖,還是如此包容。他包容了天下,卻沒有多余的心來包容她。
四月的眸光越過他,直射向幾步外的日意。還是第一次認識冀楝的時候,這個女生就站在他的身邊。這一年來,偶爾在校園里見到冀楝,他的身旁總有這個女生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