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六年前你會離開是因為你不愛池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之所以會離開是因為你太愛她了。你愛得都不知道該怎樣愛她才好,所以你才不能忍受彼此間曾經的傷害。我說得對嗎?」
對與不對,在這一刻來說還有意義嗎?
蕭何坐在琴凳上,彈起了熟悉的鋼琴曲。他準備了六年,就是為了在池硯的婚禮上彈奏這一首鋼琴曲。做不了她的新郎,他不介意為她彈奏幸福的序曲,即使這一曲將把她推進別的男人的懷抱。
宏大的旋律寫在他的手指間,隨著黑白琴鍵的跳動,向 眼花了,他看不見愛的真諦。轉身,他卻看見她就站在門邊無語地望著蕭何的背影。
不再是少女,卻恍若七年前的「墨硯」,專注地望著她終于找到的「降冥王」。
孰真孰假,早在七年前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就不再重要了。
站在蕭何和池硯之間,向 向後退了一大步,抓住她的手,他帶著她走出琴聲纏繞的房間。
坐在向陽飯莊前面的公園里,池硯和向 像兩個大孩子,坐在秋千上,在蕩漾中面對著最純粹的過去和未來。
「如果當時我在網上告訴你,‘降冥王’的真名叫‘向 ’,我跟你處在同一所學校,我是音樂系作曲專業的學生,你會不會愛上我?」他心有不甘,池硯最早愛上的明明是「降冥王」,是他。
他的問題,池硯也曾問過自己,答案埋在每一次的自問中,「可你沒有告訴我。在網上,我們總是討論著成曄,討論著他的音樂,討論著彼此的興趣,我們活在虛幻中,你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對我的好感。」
「如果當時我在網上向你表白,說我已經喜歡上了你,你會不會愛上我?」他是喜歡她的,喜歡網—上的「墨硯」,喜歡「墨硯」成熟的個性和透徹的領悟。
天知道,現實世界里的池硯單純到近乎幼稚,所以才會和蕭何闖下糾纏了半生的禍,「可你沒有說出口。那只是網絡,網絡世界里的愛遇到現實就變了味。」
從邁出的第一步起,他們就錯過了對方,接下來在每一次的擦肩而過中,他們與緣分失之交臂。
這樣的答案,向 拒絕接受。
「如果當時我在寢室里與你相遇,甚至能跟你坐在一起閑聊,聊到成曄,你會不會想到我才是真正的‘降冥王’?你會不會愛上我?」
「可我沒有遇上你。」她去蕭何寢室的次數不算少,可沒有一次與他正面相遇的。
她怎麼會遇到向 ?那段時間他被盲女墨硯纏住了,幾乎每時每刻都跟她綁在一塊兒,等他回寢室,池硯早已回去了。
即使被墨硯纏住,也是向 自找的。只是因為她有一個和他單戀的網友有相同的名字,所以他才會格外地關注她,關注到最後竟成了割舍不下的情絲糾纏——天作孽尤可為,人作孽不可活。
「你六年前在我生池池的時候,就知道我正是網上的‘墨硯’,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如果蕭何一直不出現,如果向 一直不知道池池的親生父親正是他最好的朋友,向 還會說出當年陰差陽錯中錯過的緣分嗎?
池硯將疑雲拋給了向 ,被沉重的雲層壓著,他透不過氣來。總是笑蕭何是官宦子弟,活得輕浮,總是以為自己夠成熟夠穩重夠懂得愛的真理。一切只是自欺欺人,他不懂愛,因為他從不曾深深地愛過誰。
害怕愛得太重,失去了自我;害怕愛得不夠,鎖不住相愛的人。于是,他用愛的名義推開了墨硯,推開了兩個「墨硯」。
他沒有敗給蕭何,卻敗給了緣分,敗給了愛的重量。
向 迎著太陽將笑容還給燦爛的陽光,「我果然還是適合做池池的叔叔,不適合做爸爸。」放下愛,沒有他想象中的困難,是他本來沒有愛過?
他可以那麼容易明白愛的道理,為什麼蕭何不能?
「向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相處了六年多,家人一般的感情難以磨滅,只要是她開口,他都願意盡其所能地幫忙,「你就直說了吧!」
「請你娶我。」
沒有解釋,只有央求。池硯任性地要求著向 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剩下來的路她只有一個人去走了,「我們倆只是走法律上的程序,這樣池池就能入你的戶籍。之後你可以隨時提出離婚,這只是一場有名無實的婚禮。」
向 凝對著她,妄想從她的眼中找出目的。可是他竟然什麼也沒找到,在她迷霧一般的眼神中他只看到了自己,「你確定要我娶你?」
「是!」她很堅定,「既然蕭何想在我的婚禮上親自彈奏《婚禮進行曲》,無論如何我也要成全他。」
她這是在懲罰他!向 蹙著眉,為蕭何哀悼,「就算當初他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你就不能看在他為你間接性地殘了手的份上,放過他嗎?」這樣的報復不僅傷了兩個人,還傷了池池,「畢竟……畢竟到現在他還是深愛著你啊!」
「他的愛跟當年一樣膚淺,他甚至沒有勇氣跟你公平競爭。」這樣的愛要來何用?池硯心意已決,「如果你真肯幫我,就做我的新郎。池池需要一個名義上的父親,她不能帶著‘父不詳’這個頭餃進小學。」在這一點上她倒是跟蕭何想法一致。
望著她堅決的表情,向 終于明白了蕭何的苦心,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無論池硯表現得多大方,當年那些丑陋的傷痕依舊歷歷在目,難以抹去。
愛未消失,恨又怎會蕩然無存?
恨未了,愛又怎能抹去?
第九章
像往常一樣,池池窩在蕭何的腿上,听他彈琴。蕭何發現或許女兒真有做鋼琴家的天賦,對旋律、節奏的領悟超過了很多音樂學院的學生。
找個合適的機會,他得跟池硯談談,雖然她不喜歡池池學鋼琴,但若是孩子喜歡,學一學也並非不可。他不要求女兒成名成家,只要當成一種興趣就好。
六歲學鋼琴正是時候,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跟池硯談吧!
「池池,你媽媽去哪里了?」今天周一,向陽飯莊一般這一天比較清閑,池硯往往在家里待著畫插畫,怎麼半天都沒見著她了?「媽媽出去了嗎?」
池池將三根手指放在琴鍵上,同時按下去,黑白之間交錯出和諧的樂聲,她不懂這叫「和弦」,「媽媽跟向叔叔出去買東西了。」
這原本很正常,可不知為何最近這段時間,每每听到他們倆單獨出門的消息,蕭何的心中總是如貓在抓一般。甩甩頭不去想它,他只想安靜地彈琴,彈成曄的曲子,那些經典的舊曲。
偏偏有人不想讓他安靜,門「呼啦」一下推了開來,門外是歡聲笑語,門內頓時陷入在郁悶中。
「我覺得那邊的房子不錯,朝南的房間正好給池池住,還有那間書房,你可以在那里畫畫,還有,那套房子有兩間客廳,小一點兒的連接著陽台,我在那里作曲很好。」
蕭何不想听的,可他的耳朵還是豎了起來,傾听著向 和池硯的議淪。他們這是干嗎?要買房嗎?買結婚要住的房子?
他們要結婚了?很快就會結婚了?
向 徑自朝自己的臥室走來,迎面踫上坐在琴邊的蕭何,「你說呢?」
「什麼?」不是佯裝,蕭何真的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就是婚禮形式啊!」要幫池硯,向 索性——次幫到底,「池硯說要舉行中式婚禮,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就行了。我覺得應該去教堂舉辦婚禮,畢竟這是一生一次的人事,池池的年紀又正好適合做花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