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池,你胡說什麼呢?」
池硯不由得提高了嗓門,嚇得池池瑟縮在爸爸背後。
蕭何心疼女兒,擋在她的面前,反過來勸慰池硯︰「小孩子不懂事,你慢慢說給她听,不要沖她吼嘛!」
他倒教訓起她來了?池硯臉色微冷,連話也跟著傷人︰「這六年來你都沒有教育過女兒,現在來告訴我該怎麼教小孩,你不嫌太晚了嗎?」
她提起了他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去,此刻的蕭何不求更多,只求能看著女兒長大,看著女兒的媽能獲得幸福——即使這幸福是由另一個男人給予。
面對女兒,蕭何不能流露出受傷的表情,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那是為了安撫小小的心靈,「池池,你乖乖幫媽媽收拾東西,爸爸去向叔叔那兒坐一會兒。」他該跟向 談一談,雖然他跟池硯曾經有過一段感情,但現在他要將她交給他來照顧。
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池硯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酸楚。蕭何啊蕭何,六年前你逃走了,六年後的今天你又將我雙手捧給另一個男人。
你真的愛過我嗎?
就是因為太愛,所以才要放棄。
蕭何站在鋼琴旁,伸出的手打開了琴蓋。最近向 正在跟成曄合作,忙得很晚才回家。這個時間,向 的房間空空蕩蕩,惟有這架鋼琴歡迎著蕭何的到來。
活了二十八年,鋼琴竟在他的生命里陪伴了二十四年,那份割舍不下的情感一如他對池硯。
坐在鋼琴凳上,他彈奏著成曄改編的《結婚進行曲》。晚霞的余暉映射在黑色的鋼琴上,有種神秘的美,他卻無心欣賞。
黑鍵與白鍵.高音與低音,激情與惆帳,快板與慢拍……這所有的反差構成了悅耳的音樂,听在每雙耳朵里竟成了奇妙的和諧,打動著每顆傾听的心。
可愛與恨,過程與未來呢?如何交織?
他沒有空余的心去想得更多,他只想彈好這支曲子,他要在向 和池硯結婚的當天,親臨現場為他們演奏。不能做新郎,能為所愛之人彈奏《結婚進行曲》也已足夠。
他愛得好淒涼,他的愛好淒涼。
蕭何一遍一遍地練習著,生怕彈錯一個音。或許他太認真了,反倒接連彈錯了好幾次。心煩意亂,他掄起右手狠狠地捶著鋼琴,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你這是干什麼?」
向 剛到家就听池池說蕭何在等他,他本來猶豫著是否要見他,卻被房間里的琴聲不由自主地吸引了過來。蕭何果然是蕭何,不僅技巧高超,琴聲更是深情款款,讓人觸到了一份寫著誓言的愛。
能彈出深情為何不敢表露?
向 本想默默地退出,將飄揚著琴聲的世界留給蕭何獨自品味,卻听見幾個極不和諧的音符,緊跟著就听見房間里傳來用手捶鋼琴的雜音。
沖進來,他阻止不了蕭何自殘的行為。他終于明白他的右手為什麼會殘,他根本不想做什麼鋼琴家,只想為心愛的人彈上一曲永不褪色的《結婚進行曲》。
「你這是何苦呢?如果你真的愛池硯就去跟她說,即使被回絕也將你愛她的心情告訴她啊!」朋友一場,向 不忍心看到他這樣。
蕭何捏著拳頭無所適從,他想拿拳頭去捶牆,想要用拳頭發泄過多的精力,想甩掉所有的包袱,可是他做不到。
「向 ,我很卑鄙,我真的很卑鄙。當初我明明知道池硯誤把我當成了你,可我卻沒有告訴任何人,我霸佔著她,卻又給不了她想要的愛。我是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男人,我沒有勇氣面對自己闖下的大禍。當我知道她懷了池池的時候,我甚至……我甚至想過要‘殺’了這個孩子,我真的想過。你能想象嗎?我曾經想過要‘殺’了池池!‘殺’了我和池硯的孩子啊!」
二十一歲的男生,被父母保護過度,他不能承擔風雨,也無法面對坎坷。他連自己的人生都走不穩,卻要他背負全新的生命,他怕得只想躲開。
「我根本沒想過要獨立承擔,我只想將所有的麻煩推給我的父母,我期盼著他們能幫我解決好,不用我費心思。所以當他們拒絕我的願望時,我頓時覺得很惱火。說什麼要承擔她們母女倆的幸福,那完全是跟我爸媽賭氣說出的話。
將雛鳥推上了懸崖,它根本就飛不起來,休想再負重飛行。
「所以遇到問題我只會逃避,是我害了池硯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
「那不關你的事,你被你爸媽關了起來。池硯並不知道啊!」奇怪的是,事後蕭何也從未向池硯解釋過,「你就這樣讓她一直誤會下去嗎?直到現在她還以為當年你是故意拋下她,任你的父母四處散播謠言,害得她被逼退學。」所以,她才會恨他。
解釋?蕭何哪有臉解釋,「再怎麼解釋這件事也是我父母所為,他們為了自己兒子的利益,不惜傷害一個十九歲的女生。你不是也說了嗎?直到今天,逢年過節池硯連向她爸媽拜年的機會都沒有。我的解釋能挽回這些年來池硯所受的苦嗎?」他若還有男人的骨氣,就會背著這個枷鎖走下去。
「我情願讓池硯恨我一輩子,我也不願意她跟害她一生的我的父母有所牽絆。」連恨一個人的權利都被剝奪,那恐怕是天底下最殘忍的事了吧!」
直到這一刻向 才感覺到蕭何的愛來得太深,他幾乎為池硯考慮了方方面面,就是因為考慮得太多,才將這份愛變成了絕望。
「你總是在為池硯考慮,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並沒有你想得那樣復雜。或許她……她也想跟你在一起呢?」
會嗎?她會想跟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的人在一起嗎?
「向 ,別再安慰我了。你要是真的愛池硯,就好好對她。至于我……怎麼樣都無所謂……無所謂了。」
因為不夠了解,所以六年前他相信池硯「殺」了他的孩子。她那不是「殺」了他們的孩子,是毀了他纏著她的最後理由。離開並不是逃避責任,而是對這場愛情的絕望。
被關在家里的那些日子,他所有的抗爭來源于每天回憶和她之間的點點滴滴。愛在溫習中加深,他才懂得在不知不覺中這份愛已埋得很深。
連根拔起,談何容易?
「在維也納的那些日子,每每想起池硯,我就彈琴,一遍遍地彈著成曄的曲子,將他所有的曲子彈了個遍。可是越是彈琴,,我越是放不下她。心煩意亂總是讓我彈錯……」
「于是你就用手去砸琴,手上的傷越來越重,才落得今天的病謗。」向 為他感到心痛,這樣深的愛卻要砸碎拋棄,他的愛讓人害怕。
蕭何卻不覺得,沉醉在愛里,他早已是不可自拔。「其實,在我被爸媽關起來的那段時間,我的右手就受傷了,那時因為太激動也沒去看醫生,等感覺不對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這一生的夢想就這樣終結了。
「你不覺得可惜嗎?」
「命該如此。」就像他命中注定無法跟池硯走到一起一樣,「不過能做池池的爸爸,我已經很滿足了。」剩下來的幸福,向 能幫他完成就好了,「向 ,對池硯好一點兒,把我沒能給她的愛全都給她,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
他攥著向 的手,緊緊的,他的感情渲染著向 的心。
太沉重了,這沉甸甸的愛連蕭何自己都承受不了,向 又怎堪負荷?
從蕭何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向 抽出隔在他們倆之間的那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