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知道?這些年池硯認定的事實正在慢慢瓦解,變成粉碎的顆粒從天而降。
「因為我就是‘降冥王’。我才是真正的‘降冥王’。」
池硯全身緊繃,僵坐在板凳上,「你是‘降冥王’?你是‘降冥王’?」
「是的,墨硯。」他叫出她曾用過的網名。打開電腦,里面有一張他準備了近七年的照片,七年前的「降冥王」為他的「墨硯」笑得燦爛,可這張照片卻始終沒有上傳。
筆在池硯的手中折成了兩截,過往碎成兩半。她曾經對愛的定義在這一刻傾倒了,壓在她的心上,讓她無法呼吸。
「為什麼你會是‘降冥王’?如果你才是‘降冥王’,那……」那蕭何是什麼?那我愛上他的理由又是什麼?那這七年我所經受的一切又是什麼?
七年的時間只換來一場並不美麗的誤會嗎?
「別說不是,當時墨硯的確很喜歡網上的‘降冥王’,而‘降冥王’也期盼能見到墨硯。有一天,‘降冥王’甚至違反心中的原則追蹤墨硯的IP,當他發現墨硯可能跟他在同一所學校時,他滿心激動,期盼著有一天能在校園中見面。」
漫長的等待變成了絕望,如果當初他主動出擊,或許今天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降冥王’每天每天等在網上,可是墨硯上網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少,他們變成了兩個陌路人,再也沒能見面。」
池硯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迷霧揭開,她卻看到了不願看到的事實。她以為隨著成曄的《迷霧》找到了現實中的「降冥王」,從此不在虛幻的世界里見他,卻不想真正的「降冥王」一直在網上等待著她的出現。
「你……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就是‘墨硯’?」
「在你早產、我送你去醫院的時候。」六年前那個漂浮著血色的雨天,他看見了最殘酷的事實,「你一直處于半昏迷狀態,嘴里不停地念著‘降冥王’的名字,還有那些‘降冥王’和墨硯之間才使用的暗語,我知道你就是我等待已久的人。」
闔上眼,往事徘徊在心頭,池硯終于明了她生下池池醒來的那天,向 為何會那樣反常,原來那天他就知道了。可這個秘密既然堅守在他心中六年,又為何在今天說出口?
「因為今天,所有的迷霧都撥雲見日了。」
他所等待的人因為另一個男人做了未婚媽媽,更殘酷的是,直到六年後的今天他才知道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室友——蕭何。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愛也蕭何;恨也蕭何。
難怪他第一眼見到池硯的時候會覺得她的身影有些熟悉,原來他曾不止一次地在寢室附近看到過她匆忙消失的背影,只是那時候他們倆誰也沒注意到對方。
仰頭望著天花板,池硯好希望這一刻能看到天,哪怕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只要它能夠通透就好。
「向 ,你相信緣分嗎?」
他不信,可是擺在面前的事實卻讓他不能不信。
「我信。」她卸下重擔,就像當年讀大學時的池硯,笑得輕松、放肆。
「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你以為它盡在手心,張開手它卻飛去了天邊;你以為它遙不可及,或許下一刻,在你轉身的瞬間,它就站在你的背後,默默地注視著你。想屢強行挽留,它卻偏要在你眨眼的瞬間溜到海角天涯;想要放開,它卻如磐石永久地守著滄海桑田。」
緣分啊……
拉開門,向 早該想到,這麼早來敲響這扇門的,除了蕭何,再不會是其他人。
「你來找池硯?」
「你都知道了?」
他該想到,向 不是傻瓜,經過昨晚的掙扎,不可能看不懂他跟池硯之間的糾結,「我想見她……和池池。」
「池池還沒起床,池硯要照顧她,你在客廳里等一下吧!」向 話語中的冷漠讓蕭何感到不自在,坐在客廳里,他有些無所適從。
撇下他,向 做著該做的事,「池硯,時間不早了,該叫池池起床了。」
「好。」剛才站在窗邊她就看到了樓下蕭何的身影,不出面是還沒想好該用怎樣的姿態面對他。躲也不是事兒啊!叫醒池池,今天她還要去另外一所學校面試,「池池!池池……」
「她又賴床了?」向 坐到床邊,溫暖的手撓起了池池,癢得她從床上跳了起來,「起來了!池池起來了!」
「這才乖嘛!」
向 幫池池穿著衣服,池硯自然地去廚房準備早餐。這幾年,向爸爸和向媽媽處于半退休狀態,向陽飯莊很大程度上交給了池硯在打理,跟向 接觸多了,他們就像一家人。
從臥室到廚房不過幾步路,池硯輕而易舉地讓蕭何的微笑凝固在半空中。
像是沒看到客廳里有客人,池硯照例做著每天早上該做的事,而蕭何則被徹底地排除在外。
倒是池池還記得那個跟她的眼楮長得很像的叔叔,「叔叔!會彈鋼琴的叔叔,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和你媽媽。」想上前抱住女兒,蕭何卻又裹足不前,怕嚇壞了孩子。
「池池,快點兒吃飯,吃完早餐,向 叔叔帶你去學校考試。」
听到考試,池池小嘴噘得老高,「又要考試?都考了三所學校了,每次老師問我爸爸的名字,我都說不出來,我不要再去考試了。」
她的話觸到了三個大人不想提及的話題,池硯連忙打斷了她︰「要你去考試,你就好好考。小孩子怎麼這麼多話?再這樣,就不是乖寶寶了。」
又拿這話壓她!池池繼續噘著嘴,將一勺勺的麥片送到嘴里;撐得嘴巴鼓鼓的,以此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向 忍不住拿勺子的背面敲敲她鼓起的腮幫子,「小松鼠生氣了?」
他這麼一逗,母女倆緊張的形勢頓時趨于緩和。卻讓坐在一邊的蕭何更加不是滋味,他們是一家人,他插不進去的一家人。
池硯沒看到蕭啊變幻的神色,還一個勁地數落向 ︰「你就知道寵她,現在都把她慣得無法無天了。」
「誰讓池池可愛呢!」
三個人,一家子互相調笑著,蕭何恨不得世界徹底地暗下。,讓他什麼也看不見。他愛的人,他的女兒,她們是他的家人,可如今他卻連跟她們坐在一起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失去的,再難挽回。
池硯收拾碗筷的工夫,向 已經幫池池準備好了考試的東西。
臨走前,向 終于肯正眼看蕭何了。將他冷落得也夠久了,卻不足以撫平向 知道事實真相後的心情。
「你跟他好好談談吧!」
池硯看了看蕭何,一邊點頭,一邊幫池池收拾衣領。向 在她的耳旁說下了叮嚀︰「別忘了我昨晚說的話,你考慮一下。」
他是在告訴她,那些話他是當真的。她惟有點頭答應考慮,「我過段時間給你答復。」
什麼事?他們之間有什麼事需要考慮,需要達成協議?
蕭何慌張的眼神找不到落點,他已經失去了過問池硯私人感情的權利——而且是他自己放棄的。
當這間屋子只剩下他們倆的時候,蕭何越發地說不出話來。太安靜了,這屋子安靜得有些過分。
「這六年,你一直和向 生活在一起?」
「差不多吧!」池硯在向陽飯莊幫忙,這六年的確和向家人住在一起,像一家人,「你在維也納過得怎麼樣?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