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記憶里,成曄彈這段的時候更加得柔和,更加的……怎麼說呢?池硯不是專業樂評人,可是她能听出演奏者的不同。正在演奏的這個人將更多的男兒氣加了進去,少了兒女私情中的柔媚。
難道……難道他就是「降冥王」?
順著琴聲,池硯開始奔跑。她要找到「降冥王」,她要靠近成曄的旋律,她要抓住幸福。
只是,年少氣盛的池硯怎麼也想不到,有時候,伸出的雙手握住的並非是你所想要的芬芳。
喘息著停在琴房的門口,透著門上的玻璃,坐在琴凳上的男生落入她的眼簾里。他的側臉是那樣的沉靜,那是理智的「降冥王」該有的氣質;干淨的臉龐映射在光亮的黑三角鋼琴上,不錯,只有像「降冥王」那樣的男生才會將寧靜的心緒反映在面容上;眉眼有些恍惚,叫人看不真切,正提示了「降冥王」的神秘。
是他!他一定是「降冥王」,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樣。
難掩心頭激動之情,池硯扭動門把鑽進了琴房,不敢打攪他,可事與願違,琴聲戛然而止,「降冥王」回首靜靜地打量著她。
「你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
讀了三年大學,音樂學院的人他認識大半,他可以很肯定面前這張陌生的面孔不屬于音樂學院。
貿然闖入已經很尷尬了,再被他這麼一說,池硯差點兒鑽進三角鋼琴底下,「我……我是美術系的,听到琴聲所以進來看看。這是……這是成曄的鋼琴曲——《迷霧》。」平時在網上聊得挺好,怎麼一見真實的「降冥王」她就慌了?池硯,你真沒用。
她的沒用卻讓「降冥王」開始了解了她,上下打量一番,他因為彼此間的相通點而對她產生了陌生人間的好感,「你也知道成曄?能听出這是他的新曲,看來你真的很了解他。」
廢話!她可是成曄的忠實樂迷,就像他說的那樣——哦!她忘了,「降冥王」沒認出她就是「墨硯」,嘻嘻!先不要告訴他好了。
「你演奏得真好,你一定很喜歡成曄吧?」她試探性地問道。
他坐直身子,長而有力的手指無意識地按下琴鍵,卻也是簡單而美妙的旋律,「一般吧!我只是隨便彈彈。」這畢竟是在藝術節上將要演奏的曲目,他必須熟悉。
隨便彈彈就能彈得這麼好,果然是鐘愛成曄的「降冥王」。好吧!看在你不僅了解成曄,還能完美地演奏他的作品的份上,我就給你一點兒小提示。
「我叫池硯,文房四寶中的‘筆墨紙硯’,我佔了一個。」若佔了兩者,那就成了我的網名,你還沒猜出我是誰嗎?
女生已經大方地介紹了自己,他再排拒下去就不像男人了,「我叫蕭何,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中的‘蕭何’完全一樣。」
難怪他將網站取名為「成也蕭何」呢!
看來,蕭何就是「降冥王」,「降冥王」就是坐在面前會演奏《迷霧》的蕭何。
沒錯,一定是這樣!
「回來了?你今天練得比較晚。」向 翻著曲譜,看似隨意的舉動,他的心中卻依舊哼哼著那些剛剛創作的曲調,「成曄的曲子很難禪嗎?」
蕭何將包丟到一邊,歪坐在寢室的沙發里,「那種曲子毫無技巧可言,只不過流行的旋律容易讓人記住,比起巴赫、肖邦,那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那麼爛的曲子真懷疑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向 ,依你的作曲能力隨便寫寫也比成曄的曲子強百倍啊!」
「那是一種商業炒作下的行為,藝術這東西,排除演奏技巧,本來就難說誰勝誰一籌。」向 坐到鋼琴邊,他的鋼琴演奏可比不過蕭何,誰讓他是作曲專業的呢!同樣演奏成曄的《迷霧》」,從他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多了幾分柔和,少了蕭何的剛硬之氣。
「對了。」從熟悉的樂曲聲中,蕭何想起了今天傍晚在琴房里巧遇的女生,︰「我今天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有個美術系的女生突然闖了進來。然後她就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彈琴,足足看了半個小時。她不像別的女生嘰嘰喳喳,她只是沉默地看著我的雙手,看到最後……看到最後……」
蕭何漸趨渙散的眼神已經告訴了向 ,「看到最後變成你凝視著她,再到最後……你對人家一見鐘情了?」
「哪有……哪有你說得那麼夸張?」蕭何漲紅了臉不肯承認,「我只是覺得她比較特別,跟一般的女生不太一樣。」
覺得異性特別,進而產生感情這是很常規的戀愛方式,作為朋友,向 衷心地祝福他,「但願她對你是永遠的特別。」
年輕的愛來得快,去得也快。蕭何是他的朋友,近三年的相處,讓他們彼此了解對方。這幾年,讓蕭何感興趣的女生來來回回好幾個,可是他和每個女生相處的時間都長不了。是天性使然還是尚未遇到心中的真愛?向 但願是後者。
他復雜的思緒讓手指停在了琴鍵上,十根手指交錯躺在黑白琴鍵間。蕭何自然而然地坐到他的身旁,拂開向 的手,他才是真正的鋼琴專業的學生。他熟練地彈奏著,不是成曄的流行曲目,而是氣勢恢弘的《黃河大合唱》選段。
正是這樣的夜晚,蕭何取代了向 坐在了鋼琴前,彈奏著不是成曄作曲的鋼琴曲。
「你還是比較適合這種氣勢磅礡,技巧性較強的曲子。」
簡單的心理獨白听在蕭何的耳中卻有層層觸模不透的深意,「向 ,有時候我會覺得你不像個作曲的人,倒像是寫作的,說出來的話總含著幾分深意。」年輕人不適合沉重的話題,蕭何隨口問好友︰「你喜歡的女生給你回音了嗎?」
提到他愛的女孩,向 的眼底沉澱出濃濃的熱情,「也許快了吧!」
愛情在這樣的夜晚慢慢升華,幾年後當池硯回憶起她和蕭何相遇的那一夜仍覺得甘甜,可隨它而來的痛苦卻像雪地上的鮮血,愈發得刺眼。
她甚至想不起愛情是如何開始的,多少個夜晚,當她獨自坐在鏡子前看著蒼白的自己,她想找出和他相愛的每個片段,可每每總是以挫敗告終。
她想不起怎麼會愛上他,想不起有關他的好,想不起任何令她感動的瞬間。追根溯源,只記得當她接過蕭何送來的演奏會的第一排嘉賓票,當她坐在音樂廳近距離地看著他演奏成曄的經典曲目時,他已是她的男朋友,她已然深深地迷戀上了他。
是迷戀,不是愛。
是迷戀,不是愛……
是迷戀,不是愛——之後的六年中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好端端的,天怎地陰沉了下來?
池硯跟著蕭何來到了他的寢室,「你住的寢室比我們那邊大,而且是套間噯!」繳納的住宿費不同,享受到的待遇果然不同。他住的地方比她和金山同住的寢室真是好得太多了,連放了那麼大一架鋼琴也不覺得擁擠,「這麼大的地方就你一個人住嗎?」
「還有我的朋友。」蕭何倒了一杯熱茶給她,她需要暖和一子,「他是作曲系的,平時也需要用鋼琴。」
同是一所大學,音樂學院的學生就是比較富裕,池硯有點兒嫉妒。咦?,筆記本電腦?「那是你的?」
「不!那是我朋友的。」蕭何平時很少上網,倒是向 常常泡在網上,了解流行音樂。他的作曲風格是將古典與流行完美地融合,跟成曄的鋼琴曲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