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可怎麼是好啊?這不是要命了嘛!」
「活該!誰讓你剛才那麼得意,這是老天給你的報應。」
牙鶴書微眯著眼看著這些奇怪的人物,她在心中由衷地感嘆——人心真是奇怪的東西,倒霉的時候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跟著他倒霉;走運的時候卻希望自己是這世上惟一走運的人。
然則這世上沒有人比烏清商更奇怪了,他可以為她去死,卻不能為她撒小小的謊言。大鼻鴉不止一次地給她吹耳旁風,說這世上能為女子去死的人已經不多了,要及時抓住。抓住一個在關鍵時刻出賣她的男人,以為她和他一樣傻嗎?
她用不屑的眼神瞟向他,像在瞟一個陌生人。
「我還沒說完!」烏清商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吶喊,讓沸騰的情緒為了他而冷卻下來,「我已經問過鶴書了,我問她是不是跟白荷、胡片串通好的。她說她沒有,我……我相信她。我相信她什麼也沒做,我相信她是無辜的!我相信她!」
只要是她親口說的,他就信她。
五雅堂保持著最高級別的安靜,靜得讓人感到詭異。烏清商清澈的眼神對著他所鐘愛的女子,她甚至算不上是完整的女子。她只是一個喜歡騙人,又喜歡讓一大群姑娘用崇拜的眼神包圍自己的女子。像她這樣的人,何德何能得到他最真切的厚愛?
每個人的目光都環繞在他們倆交織在一起的視線里,沒有人說話,甚至連眼神都被凍結了。最先清醒過來的白荷狂亂地叫了起來,「你們都傻了嗎?這女人是個騙子,她和烏堂主是串通好的,難道你們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趁現在她還沒有卷款潛逃,你們能追回多少銀子就追回多少,晚一步別說是銀子,連人都見不著!」
她的話像爆竹炸醒了眾人,大家紛紛上前涌,有幾個稍稍冷靜些的以身體攔住大家,他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牙先生,莫怪我們無禮,我們只想問您一句,白荷所說的一切是真是假?」
同樣的問題擺在了牙鶴書的面前,上一次面對烏清商的時候她否認了,因為只要她否認,他就會相信。這一刻呢?她還能再,次地欺騙他嗎?
第六章
「是!白荷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承認了,牙鶴書竟然在把她捧上天的徒子徒孫們的面前承認了自己的欺騙行為?
只為了他的眼神,只為了他全然信任的眼神。在烏清商敞開的眼神里,牙鶴書承認了自己的欺騙,這一次……只這一次,她對他說了真話。
從前捧她為神的眾人傻了,從前將她當成仙的賈正經呆了,從前與她狼狽為奸的白荷得意了。
惟有站在她身邊的烏清商沒有太多的驚愕,他以最平靜的眼神和表情接納了最真實的她,「伙計,關門!今天五雅堂不做生意了,還請大家先回去,明日再做商議。
「明日?明日還有得商議嗎?」
「就是!退錢!快點兒退錢!」
大家吵著嚷著叫囂著,想要逼牙鶴書退錢。她無動于衷地坐在那把象征著權利與金銀的太師椅上,冷淡的眼神環視著全場。「你們以為賣出去的貨還有退錢的機會嗎?幼稚!今天就讓我來告訴你們,五雅會真正讀作——烏鴉會!進了烏鴉會,你就得全身漆黑,洗洗就想恢復干淨,你們當烏鴉會是什麼?」
看她的架勢像是早有準備,烏清商反倒為她捏了一把汗,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這是放大話的場合嗎?這幫人群起而攻之,力量絕對不低于那天想在路邊干掉她的那群莽漢們。他有傷在身,已經沒有力量再保護她了。
「鶴書,別說了,快走吧!等我們想好了辦法再來收拾這邊的殘局,不會有問題的,很點兒走!」
走?上次遇到危險他也是這樣對她說,這一次他又想為她斷後嗎?
不要,她不要了。從上次那件事發生以後,她就發誓絕不再欠他的人情,她怕自己還不起會以心來償,那是她付不起的代價,她惟有給自己留條容易走的後路。
「走?走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
她忽然抬起手拍了兩巴掌,五雅堂內登時出現了一幫五大三粗,手持刀劍的漢子。他們像鏢師,卻比鏢師更顯神秘,這是些什麼人?眾人嚇得不斷往後退,直退向門外。「牙……牙鶴書,你想干什麼?」
她優雅地玩著會在肩頭上的發絲,指尖與發相互糾纏,繞出青絲涓涓,「我怕你們舍不得離開這五雅堂,所以特地請人送你們一程。」
當她是傻瓜嗎?自從上次被那幫莽漢在路上劫住,她就料到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總會長那里調些人手放在身邊,以防不測。她或許需要人為自己死,但那個人一定不是烏清商。她要的是用銀子買到的忠心,而非用情換來的真心。
「來人,送他們離開,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他們踏進五雅堂半步。」
那幫拿銀子辦事的人果然很忠心,個個凶神惡煞地趕著堂里的客人,「走!快點兒走!走啊!還不走?想挨打是不是?」
眾人雖是不服,卻也不敢拿性命冒險,不過是討個嘴上的便宜罷了,「牙鶴書,你等著!你會有報應的,你會嫁不出去,孤獨終老。即便嫁了,你也會死丈夫死兒子,最終你一定會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烏清商見不得她被罵,更見不得她招來罵名的手段,「你這是何苦呢?大家街坊鄰居一場,別把事情做得這麼絕,放過他們吧!」
牙鶴書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這呆子到底知不知道,她之所以這樣做全是在幫他噯!否則他的五雅堂今日定會變成殘園廢墟,連片完整的瓦都找不著——這可是經驗之談,她從每個會館撤離的時候,那家會館一定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她剛想教訓他幾句,人群中斷斷續續傳出人們的叫罵聲——
「烏清商,用不著你假好心,你將五雅堂借給烏鴉會用,你知道她跟白荷、胡片串通好,你卻不告訴我們。你跟他們分明是一伙的,你也不得好下場!等著吧!老天會收了你的。」
瞧,都說好人做不得吧!像他這樣的呆子一輩子就只有替人背黑鍋的份,要不然就是被別人利用,被她這樣的烏鴉利用來漂白。
她甩手不理,悠哉地眺望著遠方,卻未發覺自己的身後有雙眼楮正久久地注視著她,那眼神酷似白頭烏鴉的羽毛——黑白分明。
「還不跟我回後院。」
自從那群人被她帶來的保鏢趕走之後,這呆子就一直眺望遠方,望著眾人罵累後散去的地方,他居然能維持這優雅的遙望姿勢在門口站上整整一個時辰。他不累,可她的肚子餓了。平時都是他做晚飯的,被寵壞了,突然沒人做飯,還真有點兒不太習慣呢!
「我餓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是什麼人跟她餓了,有什麼必然的關系嗎?如果她說自己是殺豬的,是不是今晚就有豬肉吃?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在一個地方被人揭穿烏鴉會的身份之後,她都會特別輕松,還有點兒小小的興奮,連帶著話也多了起來。
「你不做,那我再餓會兒吧!」
當然,她可以出去吃。不過仔細想想,這附近的廚子好像都加入了五雅會,現在出門,她怕自己即使吃到東西,也是加了巨料的。
哦!她怎麼忘了,如今大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真面目,不用再裝文雅了,就予他實情相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