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過?他為了那只沒良心、黑了全身的烏鴉被打成這副臥床不起的模樣,她不但不來看看他,竟然還泡妞?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大……鼻……鴉……」烏清商的聲音里帶著微微的顫音,那是一錘砸碎心之後,碎片落地的聲音。
「干什麼?」如果想死,他不介意變賣五雅堂幫他買副棺材。
烏清商不怕死,在死之前他只想弄清一件事,「鶴書她真的喜歡我嗎?為什麼我一點兒也感覺不出來?」
這是一個很殘酷的問題,說得好了,在未來的歲月里烏清商會感到殘酷;說得不好,他立刻就會感覺到殘酷。「這個……那個……那個……這個……」
「到底哪個?」
死就死這一回吧!反正死的人一定是烏清商,大鼻鴉索性豁出去了,「你也知道小烏鴉跟一般的姑娘家不太一樣嘛!她……她表現出來的雖然是公子哥的模樣,但心卻是女兒般細膩。所以,她表達情感的方式也與眾不同。你要耐心地、慢慢地將她內心中最溫柔的一塊找出來,洗干淨了,放進鍋里,然後炖啊炖啊……」
看來,喜歡吃對門醬肘子的人不止牙鶴書一人啊!烏清商閉目養神,他可以感覺到這次傷得不輕,元氣盡損——被氣的。
大鼻鴉細細地凝視著他,忽而提眉追問︰「你為什麼不問我,那天找上小烏鴉的都是些什麼人。」
烏清商緩緩地張開眼楮,他想從床榻上坐起身,卻事與願違地重新倒了下來,「傷重不治」這四個字頗適合他。
「只要是鶴書說的話我都相信,她說自己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我就相信。」雖然身體孱弱,但他的目光依舊透徹,清楚得讓人可以看到他眼中最單純的自己。
沒想到他的回答竟是如此,大鼻鴉閱人無數,天底下的男人他更是見得多了。原以為烏清商只是裝模作樣推卸一番,或是裝作不感興趣,真的听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大鼻鴉反倒不知該如何作答。
「也許你是這世上最呆的男人,但若非如此,你也發現不了小烏鴉的好。」他所能說的只有一句︰祝你好運——一句說不出口的祝福,給他,更是給小烏鴉。
稻草人變成一根根稻草散了……散了,烏鴉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了。
在病床上被綁了一個多月,終于可以走出廂房曬曬太陽了。烏清商拄著拐棍走進園子里,許久沒去五雅堂了,也不知道店里的生意如何。趁著今天精神不錯,他索性多走幾步,去前頭轉轉。
尚未走到前廳,他便依稀听到了喧鬧聲。是誰這麼吵吵嚷嚷的?對了,鶴書每大的這個時候都會說文論經的,一定是她的那幫徒子徒孫又在跟著她吶喊著「五雅會,你會我會大家會,會錢會財會大家!會大家——」
本想掉頭就走,怎奈太久沒有見到牙鶴書,他很想見她一面,一眼就好。跌跌撞撞地走到堂前,他探出頭向內望去,卻听見里面不斷地傳出騷動聲,不似往常,倒有點兒找茬的味道。
烏清商丟下拐棍快步走到前堂,放眼望去,喝!瞧這陣仗,哪里是找茬,簡直有打家劫舍的趨勢。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任他喊破了嗓子也沒人理他,甚至于大家的吵嚷聲已經蓋過了他的吼叫,壓根沒有人听見他說話,更沒有人關注他的出場,誰讓他長得不像銀子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圍繞著牙鶴書,大家的手上抓著單據和貨物,一個個嘰嘰喳喳,分不清誰在說些什麼。偶爾幾個詞竄進烏清商的耳中,好像是「退貨」、「還錢」?
這里究竟發生廠什麼事?
烏清商張了張嘴巴,想發出驚大之吼,唇齒輕啟卻只是支支吾吾幾個音︰「你……你們別別別……吵了!」听他那蒼蠅哼哼般的音量,誰理他?
沒用的東西,從烏清商進五雅堂的第一刻,她就認出他來了。本想不理他的,瞧他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大夫說他的傷勢尚需十余天方能痊愈,他這時候竄到這里來做什麼?想死啊?
「通通給我閉嘴!」牙鶴書叉著腰站在高處沖著底下大吼,氣勢之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呈現出呆滯狀態。此乃驚大地泣鬼神之怒吼,不但讓眾人閉上了嘴巴,連耳朵都暫時失靈了。
誰讓他們吵來了烏清商這呆子,她吼是應該的,「你們到底想說什麼?一個接著一個,慢慢說。」
被她這麼一唬,眾人差點兒忘了來五雅堂的原因。難得,她的氣勢沒能壓過銀子的分量,諸位群起而攻之。
「有人說你牙先生是騙子。」
嫌方才那人的說話聲音不夠大,有人忙不迭地代為補充︰「說你是專門騙我們銀子的大騙子。」
牙鶴書不笨,她很快就猜出敢在這個時候找她麻煩的,就只有當街堵她的那兒個壞男人。他們想拆她的台,也不想想,鳳凰浴火方能重生,烏鴉也不是洗了一次就會掉色的鳥。
「騙銀子?我何時騙了你們的銀子,說來听听。吾願聞其詳!」她甩開下襟,歪在太師椅上听他們細說,眉眼中充斥著懶散的情緒。
正是她這副不當回事的表情讓大家發懵,仔細算算,跟隨牙先生以來好像賺錢的機會兒較多。當然,相對來說花錢的數量也比較嚇人。有人說這東西如何如何好,都是五雅會牙先生推薦的,他們便買回去試試,其實他們也在用相同的手段將自己手中不同的貨賣給別人。到了最後,好像誰也沒賺。
那最大的贏家在哪兒?
「別盯著我。」牙鶴書首先撇清,「你們看我衣食住行無一不簡,來此的一切還全托烏堂主照料,我哪有賺什麼銀子?」銀子都被我們總會長給吞噬了,我拿不到多少的。
原本還亂哄哄的場子很快便安靜了下來,牙先生就是牙先生,烏清商想不佩服她都不行。眼看就差一陣清風了,牙鶴書干脆倒在椅子上大唱起哀歌。
「原本我還說這里民風淳樸,在此多待些日子也無妨,如今看來這里的人根本就不歡迎我,我還是早點兒收拾行囊去他處說文論經吧!免得惹人懷疑、叫人厭煩,那多不好啊!」經過那幫人這麼一鬧,她的確該走了。
推開椅子,她沉重的眼皮慢慢下行,那一瞬間她好似作了一個無比困難的決定。「好!我走,我這就走。你們不用留我,說什麼我也不會再留下來的。」
「不要啊——」淒慘的吶喊聲從角落里傳了出來,賈正經小姐梨花帶雨的容顏從人群中閃露出來。
「牙先生你又有文采,又有風度,你怎麼會是騙子呢?一定是那些無恥之徒,看你如此受到大家的尊重,內心嫉妒,才造謠生事想將你趕走。我們大家不能上當,您要是走了,豈不是如了壞人的心意。」
沒想到關鍵時刻,她假想中的情敵竟然出面為她說話,沖著這一點,牙鶴書作出了驚人的決定——從今天起,烏清商就讓給你了。
牙鶴書老淚縱橫地走到賈正經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千言萬語化作淚兩行,兩個人相擁相抱竟然什麼也說不出。這淒美的場景看在眾人眼中,活似他們犯了錯,才害得她們骨肉親情兩分離。
算了算了,別說牙先生平日里讓他們倍感信任,即便她真的是個騙子,沖著她和賈正經姐妹情深的模樣,即便被騙,也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