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想征服這片大地,他以為只要擁有了無限疆土和廣博的民眾,他就會找到最適合自己歸屬的天地。現如今這片大地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小柄和一方樂土,除了樂土,其余的小柄國君情願臣服在他的鐵騎之下,只求能偷得一線生機。他可以征服的對象越來越少,他還能用什麼來填滿自己空虛的心。
想著這些,他心緒難平,指月復不自覺地撫向左臉上那道疤痕,過了這麼些年,那里早已不痛了,只是每每他煩躁的時候都會去模它,他用它來提醒自己活下來的意義。這二十年,甚至從更早以前起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二十年轉眼即逝,他依然如二十年前一樣。一樣年輕健壯,一樣能征善戰,一樣不老不死,一樣得不到他所想要的平靜。
揪住身邊的荊棘,細而銳的葉和刺劃過他的手,血珠從指間流了出來。再一眨眼,傷口迅速愈合,只流下那滴血珠發出刺目的紅色。
他是戰神,他是不死的妖怪。
他曾經渴求過這世上會有神,他希望自己能被救贖。在歲月的磨礪中,這些渴望被一點一點的蒸發。
什麼戰爭真神?如果戰爭真的會衍生出神,在戰爭的過程中又怎麼會血流成河、橫尸遍野、白骨成堆?難道神只會看著天下的人受難而冷眼旁觀嗎?那算什麼神?
他一直認為,如果戰爭真的會衍生出控制者,那一定不是神,只會是一個魔,一個像他這樣不死的妖怪。
戰神的心涌動著沸騰的血,他的情緒也跟著亂了起來,左手握著刀他猛地揮向身旁的參天大樹,樹應聲倒下。他拔出的刀再砍向另一邊,鳥兒亂飛,青草遍舞,他的身體逐漸失去了控制。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歌聲如天籟傳人他的耳中,撥動著他全身每一個細胞。歌聲中遙唱著他听不懂的語言,五韻匯聚著靈氣傳遞著蕩氣回腸。他的血,他的心在歌聲中逐漸平靜了下來,眼底的血霧緩緩地散去,露出清澈的眼。
他闔上眼,感覺自己變回了一個正常的人,握緊的雙手雖然依舊空空,卻有余音環繞。就是這種感覺,讓心找到期待與歸屬的感覺,他征服四野卻沒能得到的感覺。
拔開雙腿,他朝著歌聲奔去,他要找到唱歌的人,他要找回心之歸屬。
踏著草地他一路跑去,在樹林的盡頭,在歌聲停止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雲裳輕柔的女子。她全身以白紗相掩,只露出素淨的容顏淡然地對著他。她的肩膀上停著一只有著白色羽毛,長相酷似九宮的鳥兒,說它是九宮鳥也不很確切,它的體形比普通的九宮鳥來得大,緊閉的嘴巴像是被鏈條鎖住的大門。
唱歌的該是那名女子,戰神這樣想著,邁開大步走上前去。
「跟我走!」
他都是這麼強勢的嗎?女子莞爾一笑,伸出縴細的手指撫了撫大鳥的羽翼,「一般人相互見面,不是該先問對方名字嗎?」
從不理會他人意思的戰神難得順從,「你叫什麼名字?」能讓他平靜下來的女子,他對她的名字有點興趣。
「絕塵。」
又順了順鳥兒的毛,她徑自介紹起來︰「它叫天音。你呢?你叫什麼?」
「戰神——這個名號有沒有讓你覺得害怕?」大多數的女子在听到他的名號後要麼流露出或是驚恐、畏懼的眼神,要麼做出一副想要巴結的表情,他想看看她的個性是不是像她的歌聲一樣獨特。
她用最真實的反應告訴他,她到底有多與眾不同。「戰神?這不是你的名字,你的真名叫什麼?我是說你爹娘給你取的那個名字。」
被問到真名的戰神眉頭一緊,眼神在瞬間變得冷冽,「你最好不要問得太多,否則會死得比較快。你只要乖乖跟著我就好,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真的嗎?你真的能給我想要的一切?」絕塵的表情看似天真,撫著天音的手指卻平靜而細滑,「我想要你放棄征戰,還大地以最初的平靜、祥和,你能做到嗎?」
她這是在痴人說夢,沒有人能夠左右他,就是神都不能,更何況她一小女子。戰神大步上前緊靠到她的身邊,「你最好听話地跟我走。我現在還不想傷害你,你不要找死。」
絕塵輕笑,柔柔的眼神仿佛看盡人間滄桑,她毫無畏懼之態。「你不像戰神,你更像強盜。」
說他像強盜?很貼切的評價,敢當面說出這句話的,她……還是第一個。她和他從前所接觸到的人都不相同,這種陌生又有趣的感覺讓戰神緊繃的神經隨之松懈下來。
讓天音站在手臂上,絕塵細而悠長的眼掃過戰神高挺的鼻梁。看得出來,他是長壽之人,只是不知他的壽命到底有多長。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你會殺了我嗎?」
當然!他一生殺人無數,萬魂刀早巳汲魂萬千,為什麼這個回答他卻無法輕易說出口?
趁著他沉默的瞬間,絕塵主動走到了他的身邊。「好吧!我跟你走,如你所願。」
雲袖挽住了他的手臂,戰神一驚,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靠近他,身體與身體相接觸的溫暖不同于與其他女子媾和之時,他整個人在這份溫暖中放松了下來,像是找到了期待以久的歸屬。
從不肯親近他人的身體起了變化,他沒有撥開她的手,任性地想要一直靠她這麼近。被束起的黑發垂到頸項邊,垂到身前,垂到絕塵的白衣上。他們之間形成鮮明的對比,襯托著她的白淨如晴朗的天空飄動著的雲。
雲……是地獄永遠攀登不上的高度。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因為有絕塵的存在,這一夜戰神不能再睡在野外,駕著馬他帶她回王宮,難得一次他願意為他人而委屈自己。從一開始,她對他而言就是非比尋常的,而這也將是悲劇的開始。
一路上,天音飛在他們的前方,絕塵坐在戰神身前,他策馬而行,將月色甩在身後。
絕塵和戰神從前遇到的女子真的完全不同,她話不多,沉默中透著一種暖人的溫和。偶爾她會偏過頭來看看他,眼神平淡卻直白,仿佛他們已相識多年,她隨意就能讀懂他的心思。
和這麼奇怪的女子在一起,戰神也變得和從前不太一樣。他的坐騎從來不讓別人坐上來,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同乘一匹馬了。換作平時他會快馬加鞭飛一般地趕回目的地,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任馬兒慢慢地走著,只因為擔心太快的速度會顛簸到絕塵。
為別人傷腦筋,他真的瘋了。
「你不生氣的樣子比較好看。」
戰神吃了一驚,她是在說他嗎?俯下頭,他看向身前的她,「你是說我生氣的樣子像妖怪嗎?」
他真的很喜歡生氣,才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又氣上了。絕塵撇了撇嘴,像被爹娘抓到的淘氣小孩。「嗨!別找架吵好嗎?我們會在一起待上一段時間,如果你總是這麼容易生氣,我們彼此之間都會覺得很累。你也不想這樣,對不對?」
「我沒有想與不想,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他別扭地偏過頭,不想讓她看到眼底的松動,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為她的話所折服。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知道一時半刻想要他改掉脾氣不太容易,絕塵聰明地選擇適可而止,先用罵的,再用哄的,雙管齊下,一般來說效果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