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說,那就讓我來說吧!」難得能有機會讓他這個浪蕩子來做表演,諸葛少這就上場了。
「那天在莫邪山莊,涼夏用一塊純金打造的金牌打發了那幫名利燻心的江湖人士,我記得那塊金牌上面刻著一個‘香’字。她說那是當今皇上、皇後御賜的金牌,同時賜予了她‘天下奇女子’的稱號。憑著它,涼夏可以向武皇後要求必要的決斷權,也就是說它象征著皇族的勢力。涼夏還說這種金牌共有三塊,你听後喃喃自語了一番,後來我听你說涼夏是三香中的‘酒香’。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涼夏是’酒香‘,那麼另外兩塊金牌在哪里,另外二香又是何香?」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直到——
「直到我們回來的路上你說要去看望家的二小姐望斷雲,我這才想起來,如果世間有三位奇女子,那望斷雲不用說,絕對是其中一位。我常年在生意場上打滾,久聞望斷雲的大名。傳說她從十四歲起執掌望家八字六十四商行,下屬分舵總計超過兩百家。不管這傳言是真是假,她一個姑娘家在四年的時間里將望家勢力擴大一倍,讓‘天下首富’的名號遍布中原,這卻是大家親眼所見的事實。如果我猜得不錯,她就是三香中的‘錢香’,她也有一塊和涼夏一樣的金牌。這樣看來,只剩下最後一塊金牌,最後一香……」
不用他再多做推斷,樓起將一塊亮 的金牌放在于他面前,「這是第三塊金牌,我是武皇後娘娘親賜的‘天下奇女子’之一,也就是最後一香——書香。」
早點招了不就好,他諸葛少雖然識字不多,可頭腦不笨,要不然也不可能把諸葛家的生意做得直上高樓。還記得樓起初次見涼夏的眼神就好像她們曾經在哪里見過,隨後她又去見望家二小姐望斷雲。諸葛少再一聯想天下奇女子中的「奇」字,如果望斷雲的經商手段、那涼夏的釀酒術能稱作「奇」,那麼阿起的學識絕對也是一奇。只不過,他覺得她更奇的是迷糊,居然相信他擁有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的特異功能,整個一書呆子。
不過他那點小聰明還是有想不通的事,「你都有皇上、皇後御賜的金牌,怎麼會跑我們家來當西席?」搖晃著手中的金牌,樓起像在看著別人的東西。對著燭光,她的眼楮緩緩睜開,目光卻更加的迷惘。「有一個家族,每代生下的女孩都要從小接受培養,培養成世間最有學識的女子,她要比天下大多數的男子都更有學問。然後,在這一代的女孩子中間挑出最優秀的那一個,送到宮中做女官。她要做公主的師傅,長年陪在公主身邊為公主燻染上良好的學識。等到公主成年出嫁後,當朝皇後會為公主的這個師傅在諸位王侯中挑選一人,將她嫁出去。迎娶她的這位王侯可以另娶他人為妻,兩個女人同時有著正妻身份,彼此間不分大小。
「就這樣,這個比天底下大多男子都更有學問的女孩就這樣過完她的一生。這樣的命運在這個家族里延續了八代,有八位女子重復著同樣的命運。這八個人中最長壽的一位活了二十九歲,最短命的在出嫁後半年內就病死了。當然,她們都享有等同皇族的葬禮,但是最高規格的棺木也同樣埋葬了她們追求幸福和快樂的權利。」
諸葛少明白了,「你就是被選出來的第九代女官?」
木然地點點頭,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份。「我們樓家這一代中共有十四位女孩子,最後我被選出做太平公主的師傅。不知道算不算幸運,皇後娘娘非常賞識我的才學,她賜給了我這塊金牌。那天我看書忘了時間,等到太監來催我的時候,涼夏和斷雲已經接了金牌離開宮中,我從偏角門邊看了她們一眼。望家商行經常為宮中置辦東西,我和斷雲經常能見到面,彼此間很是熟悉。這次去莫邪山莊是我第二次見到涼夏,所以覺得面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她。直到她亮出金牌,我這才回想起來。」
原來她真的是公主的師傅啊?上一次諸葛少和她爭論的時候,她就說自己是公主的師傅,當時他壓根不信,沒想到這世上什麼怪事都有。不僅二十五歲的浪蕩子會找個十七歲的姑娘做夫子,這夫子還是公主的師傅。這麼說,他諸葛少和公主是同窗嘍?
「可你怎麼能離開皇宮呢?我是說,你既然是公主的師傅怎麼隨隨便便就來到江南了呢?」
「半年前太平公主出嫁了,我已經不再是她的師傅。」听她這麼說,他的心頓時亂了起來,「這麼說……這麼說你很快就要回到皇宮中,讓皇後娘娘為你挑一個肥頭大耳的王爺嫁了?」
听他的口氣怎麼好像是要把她這只小綿羊丟進狼窩的感覺?樓起笑了笑,輕聲說道︰「不!我不要成為第九個短命而不幸的女子,我不要這樣的命運再發生在我身上。公主出嫁後,皇後娘娘問我相中了哪位王侯,她說她要為我做主,我拿出金牌請她還我自由。我要讀遍天下書,行遍天下路,我不要被束縛。在我的懇切央求之下她答應了,所以我才能來到這杭州城,並且得以成為一個浪蕩子的女夫子。」
說得人家還怪不好意思的,諸葛少撓了撓腦袋順勢岔開話題︰「這麼說你還有家人?那你都不想回家看看嗎?」
他輕易踩到了她的痛處,默默地搖著頭,樓起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摩著那塊給天下女子最高評價的金牌。「樓家的每個人都知道將女兒送到宮中做女官就是給她不幸的開始,但是每一代的長輩都拼著命地想把自己家的女孩送進宮中。樓家的規矩是,誰家的女兒被選進宮做女官,她的父親就成為整個家族的族長,享有全族人的尊重,可以擁有數不盡的財富和最高決策權。對他們來說,這代表著榮譽、金錢和權利。」
諸葛少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怎麼感覺好像在賣女兒?」
「你的形容真是一針見血。」
又說他听不懂的「四字真言」,他翻了一個白眼,「我要是你,我從小就不讀書,不做最優秀的那一個就沒人指望我進宮做女官了吧!」
「你以為每個爹都跟你爹一樣好說話嗎?我們姐妹幾個要是不讀書就不給吃飯,書讀得不好吃飯的時候就得站著,背不出文章還會被打得很慘。」就是因為年少時的記憶太過深刻,所以她離開了宮中也不想回家,她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爭回的命運再被利欲燻心的爹所擺布。
這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事啊?諸葛少可是頭一次听到,小時候他就是上房揭瓦,爹也就扯著嗓子喊兩句。老爹剛要開打他就跑,反正他也追不上他,或者他壓根沒認真地想打他?
湊近她,他的語氣不乏可憐她的意思,「你小時候就這樣過的啊?那不是很慘很慘很慘?」
「雖然慘,也不至于要用三個‘很慘’來形容。」知道他可憐她,不用說這麼多遍,「其實我挺喜歡讀書的,讀書很有意思,能知道很多平常人不知道的東西。」
瞧見了吧!這就是正宗書呆子的想法,「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擺弄著手里的金牌,樓起皺起了眉頭,「以前在宮里的時候,說是公主的師傅,其實公主根本不要我這個不懂得享樂的人跟著。她總是和達官貴人們玩著新奇的游戲,我只要安靜地待在一邊就好。很多人慕我這個公主師傅、皇後器重的名聲而來,求我的字,听我說文。其實他們只是在附庸風雅,想借機討皇上、皇後的歡心。而真正有學問的人根本不把女子放在眼中,在他們看來,一個姑娘家懂得什麼,不過些須識得幾個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