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泄氣地站起身,他狂放不羈地坐在她的對面。「好吧好吧!阿起你听著,我現在把一切都告訴你。」
她小眯眼一挑,直勾勾地望著他,「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他什麼時候又耍她了?樓起眯著小眼警惕得弓起了背,像只被攻擊的貓。
「你個女人怎麼這麼小心眼?我這不就準備說了嘛!」也不管桌上這杯茶是不是她喝過的,他端起來就灌了一大口。
「大概我五歲的時候,爹為我請來了一位夫子。我知道爹的意思,我爺爺是做土匪的,後來從了善,開了一間酒樓。傳到我爹手上,生意是越做越好,越來越大,可我爹他識字不多,總覺得自己在達官貴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所以希望我這個兒子能有出息,能為他掙面子。」
听故事听到興頭上,樓起忘了那番藏在心底的煩憂,「既然知道你為什麼不好好學?」
「一開始的時候我也很听爹的話,讀書、寫字都很用功。可我漸漸發現無論我怎麼用功,無論爹對那個夫子多麼客氣,那人始終看不起我們父子,他覺得我爹賺的都是骯髒錢,覺得爹沒學問、粗俗。」雖然那時候他還很小,但是爹被那位西席罵得抬不起頭來的場景,他這一輩子也忘不掉。
「這人怎麼這樣?」樓起要以讀書人的身份怒斥那位沒水準的夫子,「世上不識字的人多了,如果凡是認得幾個字的人都像他這樣,那還了得?」
了得不了得諸葛少不知道,年幼的他只知道要保護自己的爹爹不被壞人欺負,因為他自認比爹多認識幾個字。
「有一次我又看到他在下人面前取笑我爹,我氣不過就拿彈弓打破了他的腦門。他離開我家後四處說諸葛家的少爺如何如何壞,以至于很長時間無論爹出多高的價錢都沒人敢來我家做西席。漸漸地我也皮了,成天在外面轉悠,這樣就遇上了我師父。」
「你就這樣開始了你學武的道路?」這個「武」字又是她咬牙切齒咬出來的,舊恨在心中呢!
諸葛少怎會听不出來她話里的別扭,掏掏耳朵他全當听不見。「當時師父他听人說在杭州一帶看到了我師兄,所以就找了來。師兄沒見著,他人卻病了,就倒在我家開的酒樓里。我也是圖個好玩,就找了大夫來瞧他。這一來二去,我們也熟了。後來他覺得找我師兄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所以想再收個徒弟,好把他的武功流傳下去。大概他覺得我身體條件還不錯,就收了我做關門弟子,而他之所以會教我武功,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希望我能在他百年之後幫他找到師兄。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一直到死他都非常堅信師兄一定還活在這世上,所以他才要我見到師兄後把那句話帶給他。」
這一直是樓起最好奇的地方,「現在你不是找到你師兄江海天了嘛!他就是涼夏和賦秋的爹,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什麼不去見他,不把你師父的話帶給他?」
玩著桌上的毛筆,諸葛少冷靜地問她︰「你還記得涼夏和賦秋是怎麼形容他們的爹嗎?」
「當然記得。」涼夏所形容的江海天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樓起想忘都很難,「涼夏說她爹成天嘮嘮叨叨,就跟老母雞一樣。他們姐弟倆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穿暖,她娘有沒有休息好,有沒有進補都是他嘮叨的內容。而且,只要涼夏的娘瞪瞪眼,他就立馬嚇得直哆嗦,雙手捏著耳垂,嘴里只會說一句話︰‘不準打臉。’還說他夫人擰他的耳朵,他連躲都不會。」
「你知道師父口中的江海天是什麼樣的嗎?」諸葛少一字一字說給她听,「師父說大師兄冷漠無情,寡言少語,他甚至不會笑,像一塊千年寒冰追求著武功的至高境界。他二十三歲上打敗數十名武林高手、前輩成為武林盟主,兩年的時間樹立了在江湖上的至尊地位,隨後獨自出動去驅除薩滿教的真女也就是後來成為他夫人的那位女子。我不知道這過程中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故事,但師兄既然願意放下武林盟主的位置,被涼夏、賦秋還有他們的娘欺負得滿莊跑,可見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他一本正經的面孔有點陌生,那不是她所熟悉的浪蕩子。「你不想打破他現在的生活對嗎?你師父要你帶給他的話和他現在的樣子完全不符,是不是?」
歪著頭,他笑得有點壞,「阿起,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聰明?男人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小心你以後好不容易找個人嫁了出去,還會被休掉哦!」
浪蕩子還是浪蕩子,諸葛少爺終究是豬少爺,一切都沒變,她倒是更喜歡這樣的他。不能說是喜歡,準確的說是習慣……對!就是習慣。
「這麼說我猜對了?」
點點頭,在她面前他不想隱瞞。「師父是江師兄的親爹,他要我帶給師兄的話只有一句︰「就是死,江海天也要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死。」——師父他對名利一向看得很重,我識字不多,這點還能看出來。」
「我有點明白你的師兄以前為什麼會‘冷漠無情,寡言少語,甚至不會笑’,我也有點明白他為什麼會選擇以失蹤的方式告別你們口中的江湖。」
以前樓起曾經在書上看過對「江湖」的描述,她一直以為那是一個遙遠的地方。在那里沒有朝廷的管轄,殺人也沒關系,誰把誰打倒,誰就是真理。人們不用勞作,沒有男女之別,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吃肉,而且口袋里永遠裝著滿滿的花不完的銀子。從莫邪山莊走了一圈回來,她更覺得其實江湖和朝廷很像,都是強者聚集的地方。誰有錢有權有勢,誰就是個中人物,誰就可以為所欲為。這種地方,她還是不去為妙。
「你真的不再去見你的師兄了?」她無所謂,就怕他師父在地底下氣得冒煙。
必于這個問題諸葛少考慮了很久,「涼夏說師兄他過得很快樂,比天底下大多數的男子生活得都更快樂。我也能想象師兄他每天忙著無字酒莊的事務,回去後和自己的娘子、孩子相聚的笑容。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我忽然覺得師父交給我的任務沒那麼重要了,心里頓時放下了這個沉重的包袱。過段時間,等我閑下來了會去見見我的江師兄,不過我不是勸他去做回武林盟主,而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快樂。」
說起來奇怪,自從那天听了涼夏描述師兄被「欺負」的幸福生活,再看到狂瀾被涼夏折騰得慘歪歪卻依然不改初衷,他的心中突然浮現起面前這雙小眯眼,好像有根線系在他們中間,解不開,理還亂,不知道這是一根什麼線。她學問那麼好,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算了!還是下次再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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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在椅子上,諸葛少的腿蹺著桌子面,悠哉地晃著雙腿,他斜掃了她一眼,「我的故事都說完了,精不精彩啊?」
樓起給予的評價是︰「非常精彩,比一出傳奇劇還好看。」
「既然你這麼滿意,是不是該說說你自己的故事?」他可是商人,商人從來不做虧本生意的。青樓女子賣笑,恩客你還不趕快掏銀子。
「我……我沒什麼故事好說。」眯著眼,樓起端起書想繼續看下去,「我的人生都是和書聯系在一起,很枯燥很無聊,你不會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