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說得正起勁,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樓起的身體還在狂瀾環起的雙臂里。他本想開口,卻怕打擾了他們說話,他想放手,可樓起的半邊身體還懸在山崖邊,就這樣貿然松開手,她一定會掉下山崖。左右都不是,他的手只得停在她的腰部,無聊的眼楮望著遠處的山色。
這個時候除了賦秋,沒有人注意到涼夏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眼神。她的縴縴玉指絞著手中的絲絹,快要將那可憐的絲絹絞成碎布條了,同樣被絞著還有她的心。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宛狂瀾這個臭男人喜歡樓起那種軟綿綿的姑娘,為什麼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喜歡那種看起來極需要保護的姑娘?難道就沒有男子喜歡比自己強的女兒家嗎?難道命中注定每個她喜歡的男子都會被她的「剛」嚇跑,難道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跟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嗎?
不公平!誰規定這世上男子必須比女子強,如果世人默認女子該比男子強,女子該保護男子,那該有多好!如果是那樣,狂瀾英雄一定會喜歡上她。到時候,她--那涼夏就是宛狂瀾的英雄……不!該叫「英雌」。
她這樣想著,不禁越想越激動,激動的心情讓她的腳步不覺快了起來。走到最後她干脆使上輕功,腳尖輕點地,眨眼間她已奔向山頂,這大概就叫「轉瞬即逝」。
目睹整個過程的賦秋嚇得眼都傻了,這要是叫外人看到可怎麼好?但願沒人看到,但願……
「賦秋,剛剛在我們眼前一閃而過的人是涼夏嗎?」狂瀾滿眼困惑地對著賦秋,「她不是說自己很容易累嘛!怎麼會走得那麼快?難道是我看錯了。」
「對!一定是你看錯了。」他可千萬……務必……一定要看錯啊!
狂瀾環視四周,順便還向山崖下面看了看,在確定沒有看見涼夏的身影後,他眉宇間的困惑來得更加深刻,「如果我看錯了,那麼你可以告訴我:涼夏在哪里嗎?」
「呵!呵呵呵!」賦秋搖著手中的折扇一徑傻笑。狂瀾兄提出的這個問題基本上有點難度,他雖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也需要時間好好想想,想個大家都比較容易接受的答案。如果他告訴眾人:涼夏的輕功在武林上排行第三,排第一的是他娘,數第二的是他那賦秋--這個答案他們會接受嗎?
狂瀾好似看出了他復雜的心情,將樓起交給諸葛少保管,他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涼夏大概在山頂上等我們,見到她之後自然有答案。賦秋你慢慢想,不著急!」
不著急,怎麼會著急呢?他一點也不著急。縱使折扇的風力再怎麼強勁,冷汗仍然一滴滴從賦秋的額上滑落下來。有時候,他會覺得狂瀾話中有話,他好像知道涼夏在假裝。可是他的樣子傻傻的,對他們的話毫不質疑,實在不似精明之人。難道說是他多慮了?
揣著如此這般的思緒,賦秋一路上了赤鑄山頂。果不其然,涼夏正擰著那方看起來跟抹布差不多的絲絹坐在涼亭里等著他們呢!
她上了山頂回頭看不到狂瀾英雄,這才察覺自己又惹了麻煩。總不能再使輕功飛回去吧!她徘徊在山頂,焦慮的心情促使她用掌風推倒了兩棵粗得夠做棺木的大樹。好不容易等到眾人的身影緩緩從低處走來,她的心不但沒有因此而放松,反倒更加緊張起來。一見賦秋,她就使出內功,兩個人開始不動嘴唇的心靈交流--
「怎麼樣?怎麼樣?他們有沒有懷疑?」
「現在才開始擔心,你不覺得有點晚嗎?」賦秋實在是有些受不了這個姐姐了,「你為什麼總是給我惹麻煩,既然你要裝成多病西施,你就好好裝啊!一會兒做神一會兒做鬼,我看你騾子、馬兒都不是,整個是『四不象』。」
姐姐都要大難臨頭了,他這個弟弟還有功夫抱怨?「那賦秋,你不要以為我在狂瀾英雄面前不敢打人,你要是再不幫我想辦法,相不相信我現在就把你推到山下去?」
搖著手中的折扇,賦秋故意表現出滿不在乎的神情。「所以說你這輩子也成不了多病西施呢!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換了我也不願意娶你這個女子為妻。」
「你願意娶,我還不願意嫁呢!」涼夏將漂亮的下巴抬得老高。在她看來,這世上沒有誰會願意嫁給她弟弟這種除了輕功和內功,一點武功都不會的軟腳蝦!大笨蛋!
姐弟倆討淪不成,反成了唇舌相譏。好在是心語,旁人都听不見。只有狂瀾疑惑叢生:從第一次見到這姐弟倆,他們就喜歡一言不發地瞪著對方,今天又是如此,莫非這是姐弟倆表示親情的獨特方式?
「你們倆不看山色,看對方,還在想剛剛的事嗎?」
涼夏倒是挺善于遺忘的,眉頭一皺,她將露出輕功的事忘得一干二淨。「剛剛的事?」剛剛什麼事?剛剛她正在罵她那個臭弟弟呢!
「你是說我姐那麼虛弱的身體為什麼能一口氣跑上山頂吧!」還是賦秋反應比較快,手搖折扇,他用笑容掩飾自己心中因撒謊而生起的不自在。「其實這是有原因的。」
她怎麼把這事給忘了?涼夏皮笑肉不笑地對著狂瀾連連點頭,「對!是有原因!」什麼原因,賦秋好弟弟趕緊給她編啊!他身為中原三大才子之一,要是連這點事都解決不了,那不是徒有虛名嘛!
猶豫了片刻,賦秋還是將想了一路所能得出最好理由搬上了桌面。「有……有老鼠。」
「對!有老鼠。」涼夏應承著,自己心里都在打顫。這個有老鼠跟她動用輕功有何關系?
必系馬上就出來了,「我姐她很怕老鼠。」
「對!我很怕老鼠。」看出點苗頭嘍!
「因為怕老鼠,所以她跑得特別快,那是人遇到危險的直覺反應。一旦心情平靜下來,她又成了那個風一吹就倒的姐姐。」什麼老鼠,就是遇到老虎她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倒是遇到她,老虎該把眉頭皺一皺。
用堅定的眼神對視著狂瀾,涼夏希望自己的眼神能促使她心中的英雄相信這無比荒謬的解釋。「事情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嘿嘿嘿--」
狂瀾不動聲色地坐在涼亭,他的手慢動作地拿起茶,喝上一口再放下。茶盞落桌之後,他悠悠說了四個字:「原來如此!」
接著他的話,賦秋也落下四個字:「如此而已。」
他們倆在這兒打著啞謎,諸葛少嚷嚷了起來:「你們左一個『如此』,右一個『如此』,欺負我識字不多是不是?」
「知道自己學問不夠,你還不趕緊多學點。」樓起的手上握著一卷書,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帶在身上的,也不知道她原先將書放在何處,更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拿出來的,真有點神乎其神。
大家看書的看書,品茶的品茶,吃東西的吃東西,賞山色的賞山色,就涼夏一個人無聊得都快睡著了。她沒有看書的心情,山色也吸引不了她好動的心。那麼點茶慢慢品著,喝起來一點也不過癮。倒是桌上的點心很是誘人,可是狂瀾英雄就在面前,她這個多病西施吃東西要小口小口,吃不到一點還得說飽了,這麼麻煩還不如干脆不吃。
大概是太過無聊,涼夏的雙腿非常有節奏地抖了起來,抖到裙擺搖曳,抖到桌椅生輝,抖到狂瀾想忽略她出格的行為都不行。
還是賦秋快一步,一手按在姐姐抖個不停的腿上,他打起了幌子,「山上比較冷,比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