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听到那里的負責人羅賓的確叫她‘希蹤小姐’。」大胡子的英語帶著地方腔,不夠準確的英語在發出「希蹤」這個音的時候更是模糊,可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馭鷹更加確定那個東方女孩就是他的東方小女朋友。
「對了!她還向我打听,這間飯店有沒有一個叫Hawk的記者,她說她來伊拉克是要找她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有個中文名字叫‘馭鷹’。」
馭鷹手一松,身體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他顛顛倒倒的步子不斷向後退,上帝手中的鉛球砸中了他的心。
大胡子聳了聳肩,不住地說下去︰「Hawk?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頂級戰地記者,她的男朋友也叫Hawk,一定不是同一個人。不知道那個大記者有沒有來伊拉克,我一直很想結識他,可是始終沒有機會。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嘿!伙計,你發什麼愣?難道說,你認識那個東方女孩?她很可愛,非常具有東方氣質……」
大概是第一次在戰場上見到東方女性,大胡子用了一大堆形容詞來修飾再平凡不過的東方女孩,馭鷹心中卻只有一個評價︰
「傻瓜!她是傻瓜!居然一個人跑到伊拉克,大傻瓜!」拿起車鑰匙,馭鷹直奔停車場。
他們總共準備了三輛最高級的防彈越野車,車上所有的生活裝備、工作用具都很齊全,就是方便隨時出發的需要,這一次倒是成全了馭鷹焦急的心情。
他用一只手開著車,另一只手將耳麥塞進耳朵里,騰出手來撥打她的手機。嘴巴里還不停地用中文、英語、西班牙語和阿拉伯文輪番罵著「笨蛋」。
手機因為信號問題打不通,他只得用對講機呼叫阿曼︰「阿曼!阿曼!」
「老大!你小點聲好不好?尋尋正在睡覺呢!」而且是剛睡不久。
馭鷹的心髒都快蹦出來了,他哪里還能控制自己說話的聲音。「我現在開車前往摩蘇爾地區,在我沒回來之前你跟尋尋原地待命,不準外出,听清楚了沒有?」
「老大,你怎麼好好地跑去摩蘇爾?等你突破路上的重重阻礙到達那里恐怕已經是夜晚。萬一遇上轟炸怎麼辦?太危險了,你還是趕緊回來吧!」老大瘋了嗎?準是想他的東方小女朋友想瘋了。
他的確快被希蹤逼瘋了,「希蹤……希蹤她現在就在摩蘇爾地區,我必須把她接回來,再想辦法將她打包丟出伊拉克境內,我顧不得許多了。」
「希蹤來到伊拉克境內?」媽呀!瘋掉的人原來不止老大一個啊!
「好了,你按照我說的去做,我會再和你聯絡。」如果手機、對講機的信號都沒問題的話。
馭鷹放下對講機,專心致志開車,企圖盡快趕到摩蘇爾地區。這一路上,他的腦子里不停地想著見到希蹤之後他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最終他得出了想要的答案︰他最想說的話是——「你這個笨蛋!」他最想做的事是——狠狠揍她一頓,揍得她再也不敢胡來,然後想辦法把她鎖在保險櫃里丟回中國。
他還想抱她,吻她,將她困在懷抱里再也不松開,在她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最俗的那句話……TeAmO!
那一路上,馭鷹感到從未有過的漫長,像是將一生要走的路都在那一天走完,目的地似乎永遠也看不見。他只能不停地在心中祈禱,祈禱希蹤平安地等著他,等著他去接她,接她回家。
第八章
2003年3月30日
「嗨!你在這兒呢!」
覃希蹤在臨時醫院的後院里找到了那個在戰爭中失去所有親人的小男孩,他正仰著頭看著天空。
這天空並不清澈,為了降低天空的能見度,阻止美軍的戰機投放精確至導導彈,伊拉克燃燒了幾口油井,濃黑的煙燻得天空失去了蔚藍,伊拉克特有的沙漠氣候更讓氣溫居高不下,極不舒服。
男孩孤獨的模樣震撼了希蹤的心,她也面臨同樣的孤獨。進入伊拉克兩天了,至今仍然沒有聯系上馭鷹,不知道他怎麼樣,不知道他听到她正在伊拉克的消息後會不會嚇得臉色驟變,頭一暈倒下去。
通訊信號已經沒有問題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打不通馭鷹的手機,似乎他一直都在使用手機,從未停止過。這太奇怪了,他到底在給誰打電話,一直打個不停,一刻也不肯放下?
「我可以坐在你身邊嗎?」明知道他听不懂她的話,希蹤還是禮貌地詢問著。見他不說話,她當他以無聲表示贊同,干淨利落地坐到了他身旁,她用甜美的微笑問道︰「你腳上的傷怎麼樣了?給我看看,好嗎?」
希蹤扶起他的腿,將他髒兮兮、沒穿鞋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小男孩先是有幾分掙扎,在踫觸到她溫柔的眼後逐漸放松了身體。希蹤用手上的藥棉幫他換‘了藥,再重新將傷口包扎起來。
「你的傷還沒有好,暫時不能亂跑,最好待在醫院里,這里比較安全。」
她想知道他今後有什麼打算,卻不知道該如何問他。失去所有親人的孤兒要如何在戰爭重建中建設起自己生命的韌度,更悲哀的是,現在誰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
希蹤不顧小男孩是否願意,徑自攬上他的肩膀,嘴角掛著簡單的微笑,她不斷地向他描述她和馭鷹的家,描述那座沐浴在半城山半城水中的江南古城,描述中國的樣子。她知道他听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個伊拉克孤兒說這些,是因為孤獨,還是想家、想馭鷹,她說不清。
她說了很久,男孩的眼神卻是越來越不耐煩。終于,在希蹤說到中國的孩子是如何在家中成長的情景時,男孩推開了她的手,他沖她大叫著,吼著她听不懂的話,然後不顧她的阻止跑開了,毫不在乎讓受傷的腳品嘗疼痛滋味。
羅賓趕過來的時候踫上的正是這一幕,他沖呆愣著的希蹤笑笑,希望她不會介意。「那孩子排斥所有非阿拉伯人種。」
她能夠理解,家人在戰爭中陸續離開他,換作是她也會有恨的。因為有戰爭,所以有種種國家、種族、政治經濟和宗教問題,死亡讓大家產生了恨,產生了永遠也打不完的戰爭,,于是,有了「無冕之王」的戰地記者。于是,她的愛徘徊在生死邊緣。
羅賓沒有多余的時間陪她,他還得去照顧病人,希蹤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承諾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她的確會照顧好自己,她照顧自己的方式就是繼續撥打手機,直到找到馭鷹為止。希蹤獨自走出臨時醫院,走到空地上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熟悉的號碼,期盼著下一刻手機里能傳來熟悉的聲音,終于——
「你到底在干什麼?為什麼手機一直打不通?」他將手機里的所有線路全部開通,好不容易才打通了希蹤的電話。
她也一樣,難道說……「咱們倆都打開所有線路不停地給對方撥打號碼,所以一直都打不通?」
他哪里還有時間討論這個問題,車已經進入摩蘇爾地區,現在他要確定她的位置。「你在哪兒?」
「如果我告訴你,我就在伊拉克境內,你會不會感到很驚喜?」她居然還有心思帶給他驚喜?
「驚有,喜——全無。」他要她好好地活著,所以她必須遠離戰爭,現在的她居然就在最危險的地區,她想嚇死他是不是?「告訴我,你在哪里,我這就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