狽當然不可能告訴她。如果狗真的能告訴她,她也不會將內心的獨白告訴這些風燭殘年的老狗。彼此矛盾,卻又互溶——人的心怕是世界上最深奧的難題了。
明知不會有答案,落星繼續自言自語地說下去︰「我只知道我不能妨礙滄浪的幸福,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我得幫他……我得幫他促成這段姻緣。滄浪他從小到大為我做了那麼多事,吃了那麼多苦,挨了那麼多打,也是該由我來為他做些什麼的時候了。我想……我想我能為他做的恐怕也只有這一件了,如果連這一件我都做不好,我會恨我自己的,這輩子我都會恨我自己的。」
她就像一個負債人,滄浪為她付出越多,她就越覺得自己虧欠了他許多。這筆情債像一個雪團,二十二年的時間已經讓它變得無比巨大,她的心早已不堪背負這份重壓。她得還啊懷還了這筆情債,她這一生都會為它所累,一步也邁不出去,更無法找到屬于自己的天空。
「狗狗,我要走了,我明天再來看你們,希望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已經找到我和滄浪之間的出口。也或許……或許出口就在我眼前,只是我還沒有看見。」
有些吃力地讓肥胖的身體站起來,落星沿著原路返回。一路走來,她忽然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詭異。那幫滄浪或是駱醫生的追求者沒有像往常一樣沿路讓她帶這、帶那的,她們突然之間都消失了蹤影,難道她們知道滄浪已經名「草」有主了?即便如此,那駱醫生的追求者總不會跟著滄浪的追求者一起消失了吧?
落星提起心神,四下張望著,她總覺得會出什麼事。究竟是什麼事呢?
「樊落星!」鄭護士如鬼魅般的身影從一根柱子後面現出了身形,她的臉色比她突然現出的身形更像鬼。
落星以為她又要她將什麼點心啊水果啊帶給駱醫生,她一如往常笑容可掬地迎上去問︰「鄭護士,你又有東西要帶給駱醫生啊?」
「你會把我的心意帶給駱醫生嗎?」鄭護士冷笑地看著落星,她的身後還有曾護士等其他幾位護士,她們都是駱醫生或滄浪的追求者。
「你們……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察覺出情況的不對,落星有些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
「現在怕了?」曾護士沒好氣地盯著她,「現在怕——晚了!走!苞我們上天台,讓我們把話說個清楚。」
「走——」其他的護士也向落星吆喝著,顯然大家將她當成眾矢之的了。
落星看了看她們,終于移動胖嘟嘟的身軀向天台走去,步履間毫無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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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駱上天的跟前,海滄浪定定地看著對方,他也不說話,只是拿一雙深沉的眼看著他,像是在探究什麼,更像是在等待自己內心的寧靜。
駱上天忙著處理上午遺留下來的一些病歷,對一些還不能確診的病歷,他做著進一步的判斷。眼楮盯著病歷,他時不時地瞟海滄浪一眼。既然人家不開這個口,就由他來吧!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或者你更喜歡天台這個聊天說事的好地方?」
丟開他的問題,海滄浪率先向天台方向走去。駱上天跟在他的身後,慢悠悠地走上高處。
臨高而下,海滄浪毫不隱瞞地說出了心中的問題︰「你真的是可以讓落星托付終身的人?」他的表情很認真,沒有一絲半點玩笑的樣子。
可就是他的認真讓駱上天輕笑出聲,「這個問題你不應該來問我,應該去問菩薩、佛、上帝或是耶穌。如果出門遇見卜卦、算命的你也可以問一問。」
駱上天的嬉皮笑臉惹火了海滄浪,那種找不到答案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我現在是很認真地在問你這個問題。」
「我也在很認真地回答你啊!」駱上天依舊是嘻嘻哈哈的,不見半點嚴肅,「我真的是落星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嗎?這個問題你讓我怎麼回答你?先來說說你吧,說說你心目中能讓落星托付終身的男人該是個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海滄浪也一直在問自己,他就是找不到答案,才會如此彷徨無措。
「讓我來說吧!」駱上天輕快的語調揚揚地飄了起來,「首先,這個男人對落星的身材不能有歧視,不僅如此,他還要面對外界帶來的壓力,他在心理上必須做好準備,他這一生都會和一個體重超過自己的胖太太在一起生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就要了解落星,他必須很了解她、了解到各個細小的方面,包括她喝什麼牌子的牛女乃都要一清二楚。在了解的基礎上,他要很好地照顧她——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照顧她的花草魚鳥,更要隨時準備她生病時候的照顧。接下來,包容、體貼等等這些愛情里的添加元素均不可少,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愛的基礎上。滄浪,你來告訴我,你認為這樣的條件世間有幾個男人能做到?」
海滄浪皺著眉頭反問他︰「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做不到嘍?」
「你先回答我,這世間真正能做到這個條件的男人有幾個?」不等他回答,駱上天再度追問,「你再回答我,就算有這樣一個男人的存在,你又舍得放手將落星完完全全地交托給他嗎?」他就是算準了海滄浪根本不會徹底地放手,才敢做這最後一搏。博弈博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面對他的問題,海滄浪呆了,其實答案早就在他的心中,只是他刻意地去忽略、去漠視。他怕自己一旦正視這個問題背後的含義,他和落星之間就會發生巨大的變動,他害怕這份變動、害怕這份變動會讓他和落星永遠也走不回原點。
看著海滄浪變化萬千的神色,駱上天知道這個游戲是時候該結束了。微笑地看著海滄浪,他宣布了謎底︰「現在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如果我真的愛上她,我一定能做到。」
「你是說——你根本……就不愛她?」這個消息像一個炸彈在海滄浪的心中一下子炸了開來,「難道你在玩弄她的感情?」
握緊拳頭,他想將他揍倒在地。駱上天的反應比他還快,穩穩地接住他的拳頭,他仍舊是那副痞痞的樣子。「我從沒有玩弄她的感情,我甚至沒有說過我喜歡她,一切都是你在作決定。追求她的計策是你獻的,追求她的花也是你買的,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海滄浪那口氣就是咽不下去。「可落星已經認為你……」
「她只是把我當成她的上司——駱主任,那場所謂的約會也只是一次同事間的出游。我是這麼做的,她也是這麼認為的。」駱上天很坦然,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沒有意外,他也不允許有任何意外。
海滄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讓自己內心的洶涌澎湃平靜下來。好半晌,他一直緊握的拳頭重重地砸在天台的石柱上。「你明明清楚地知道這一切,你為什麼還要勸柳燕脂答應落星那個荒唐的要求,你為什麼還要答應我去追求落星,你為什麼還要說出這一切?」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沒說,我什麼也沒做。」駱上天笑笑地看著他,沒及時回答他的問題。游戲就該有個游戲的結局,而這個結局他希望是海滄浪自個兒琢磨出來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向天台方向涌來。兩個男人同時回過頭向聲音的來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