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很懂他的復雜感情,但隨水自認听了個差不多。偏著頭瞧他,她認真地問道︰「你不再遺憾了?」
他輕輕地搖著頭,有著從未有過的堅定。「不!所有的遺憾上蒼用另一種方式補齊了。」他的目光定在小妖精藍蒙蒙的眼哮上。她困了,他知道。
「隨水。」他在她耳旁喃喃地喚著。
「嗯?」她睡眼惺松。
「隨水長流。」
「嗯。」她已沉沉睡去,夢中有他相陪,永遠。
凝視著她的睡顏,長流不曾離去,他在暗自咀嚼著過往的種種。
原來,上蒼听見了每個人、鬼的禱告,他給了大家再一次的機會。只是這再一次不一定與前一次相同。曾經,我們放手的,失去的,錯過的,遺憾的……上天會用另一種形式補齊,補齊這殘缺的完美,因為某某中有著命定的安排。
如他,他的缺憾由她來補齊,這才是上蒼賞賜給他的「再一次」。
——***※***——
黎明時分,一陣騷動將隨水從睡夢中驚醒,抬眼一瞧,長流正臥在她的床邊小想。他睡著的表情很平靜,混著慣有的儒雅,讓隨水看約有點痴狂。
可惜門外的騷動好像存心不讓她繼續看下去,凝聚法力她想看看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膽敢這個時候就擾人清夢。
糟糕!是徐家帶著道長和住持上門挑釁來了。一定是昨晚徐家丑八怪回去後說出了長流的鬼身份,方才將這幫人招來的。她是不擔心什麼,這幫人類的修行者還動她不得,可死鬼該怎麼辦呢?他有力量和他們一搏嗎?
她想得專注以至于沒有發現一雙迷夢的眼正緩緩地掙開,猛一低頭她反倒被他嚇了一跳。「你醒了?」
長流一清理立馬跳出了床杭五尺以外的距離,蒼白的臉被羞澀染紅了大半邊。「抱款!我不該睡在這里,這是不合禮數的。我怎麼會睡在這里呢?一定是昨晚累了,結果築成了這等大錯,真是……」
他還想羅陳下去,隨水可不想再听了。她一把拉住他飄飄忽忽的身體,「跟我從水道離開這里。」
「啊?」
「徐家帶著道士、和尚來制伏你一一恐怕還有我。」隨水拉著他,這就準備從池塘離開。
然而長流漂浮的身軀怎麼也不肯離開,「隨水,我不想逃走,我沒有做錯什麼,我為什麼要走?」這里是常家百年基業所在,作為常家後人他必須監守在這里。而且……「作為一個男人,我該有擔起責任,不能總讓你擋在我前頭。」雖然他曾經是男人,如今只是男鬼,但身為男人的自尊還是沒有離開他的胸懷。
對于他的堅持隨水不是很明白,不過她樂意為之,反正逃跑也不是一個妖精的強項,傻乎乎的水鬼帶著自以為是的水妖精這就出門迎戰了。
他們坐在正廳里,隨水輕施法力,常府的大門這就為人敞開。來除鬼降妖的人還真不少呢!除了徐老頭、道長和住持,還有一大幫臨安府的老百姓,他們都是來瞧熱鬧的。
長流端坐在太師椅上喝著茶,身形中有著慣有的滯灑大氣,不愧是出身大家。隨水則坐在他的旁邊,兩只腳支在椅子上,頑皮中透著一股子靈氣——大家膽戰心驚探進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徐老頭鼓足勇氣上前一步,「水……水公子,不!水長流,你這個鬼禍害百姓,今日我們就是來除……除你的!」語句選得不錯,可惜缺乏氣勢。
長流慢慢地放下茶盞,這才拿眼去瞧他。「我住在這里百年,從不驚擾鄉鄰,需要任何東西部會留下足夠的銀兩。何來‘禍害’一詞?」大少爺威嚴十足的一眼,徐老頭啞口無言。
道長不甘落後地上前叫囂︰「你旁邊這個藍頭發、藍眼晴的妖怪又怎麼說?」
隨水一听這話不樂忘了,「我說過了,我是妖精,不是妖怪。你修行了這麼久,連妖精和妖怪的區別都不知道嗎?真是慧根不足的笨蛋!」
道長氣得脖子都粗了,「你……」
長流輕飄飄地掃了道長一眼,頓時讓他們住口。「她是我的客人,也沒有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徐老爺輸給堵坊的銀子還是她的呢!」
這麼一說,徐老頭頓時短了一截,楞在那兒不吭聲了。隨水這下可來勁了,「徐老頭,你今天帶這麼多人來除鬼降妖,說白了不就是看上常府了嘛!你們徐家的宅院被你睹輸了,你就打算以除鬼降妖的名義佔了常府,我說得對不對啊?」
住持出于維護同類的利益,關鍵時刻站了出來,「女施主不能這麼說……」
「一旦他佔在常府,你們這一僧一道也被許了好處,是多少來著?每年二百兩香油錢?」隨水毫不客氣地揭穿了他們的私心,什麼佛道?什麼除鬼降妖?全是騙人的。
徐老頭一看自己的私心被小妖精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再也憋不住地叫嚷了起來︰「跟妖、鬼廢話什麼,大家齊心除鬼降妖啊!」
配合著他的叫喊聲,道長和住持從懷中拘出了符咒,點上火,他們將符咒向長流和隨水的方向扔過去。這就是他們想了一夜得出的高招,什麼水用火來攻,這不就攻上了!
這點小把戲根本不是隨水的對手,她坐在那里動都不動,所有火騰騰的符咒就被拋開了。有幾支沾上了長流的白袍,他也不慌,揚起手上的茶盞直接用茶水將火澆滅,嘴里還咕噥著,「這件衣衫看樣于是不能再穿了,真是浪費啊!」
這場鬧劇維持了許久,道長和住持眼看形勢不利于自己,漸漸焦急了起來,他們干脆將一大把符咒包在點燃的火折子向心中的妖鬼丟去。
「真是無聊!」隨水不耐煩地將一個火折子反方向丟開,不偏不倚它正好燒著了徐老頭的衣擺下端。他驚慌失措地去找道長撲火,道長用手隨意地撲了撲,不想他手上正握的火折子反而讓火勢大了起來,連帶著也把他的道袍燒著了。住持放下手上已點燃的符咒去幫忙撲火,那被遺忘的符咒沾上了一旁的桌椅。火勢逐漸蔓延開來——不一會兒,滿屋子的煙熊熊冉起,看熱鬧的人群開一始騷動。有人叫著「失火了!失火了!」大家開始向外逃,場面趨于混亂。
每個人都想最先逃出去,後面的擠前面的,男的擠女的,健壯的擠瘦弱的,大人擠孩子。什麼禮教,什麼美德,什麼規矩,全是狗屁!逃出去才是正經,可越是這樣大家出逃的速度越是緩慢。一時間,你踩了我,我擠了他,叫罵聲、哭成聲亂成一團。
慌亂中,一個孩子倒在了地上,他想站起來,可是擁擠的人群根本不給他站立的空間。後面的人繼續向前擠著,孩子跌倒的身體被人踩在腳下,疼痛讓他以最大的力量哭叫了起來。
飄在半空中的長流目睹了這一幕,沒有猶豫他沖上前去救孩子。近了!他的手就快靠近孩子了……
道長一看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揚起手中的人符咒擲向長流,正中目標。
隨水猛然回過頭,看著長流的手沒能觸到孩子,看著他的身體晃了一晃,終于倒在了地上,時間在這一刻停住,她任火侵襲上無辜的人群,她任大家在這人間煉獄里擁擠。抽身徘徊在長流的身旁,轉眼間她己跪坐在他的身邊。
什麼是隨水長流?她不知道。
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將永遠地倒在這冰冷的地上,她會還他一個永遠,永遠坐在這里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