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依然在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可惡!」她咬牙咬得嘴唇都要破了,干脆閉上眼,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
在她柔女敕雙唇接觸到那已經干枯焦裂的唇時,笑聲停止了。
安佑原本整個人一團混亂,他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盲目地動著手、盲目地心慌、盲目地笑……但當韓蓁突然吻上他的時候,他突然又有了感覺。
靶覺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體溫,還有抱著自己的這個女孩。
是的,他同時也開始感覺到心痛,那種椎心刺骨的痛,痛得他整個人幾乎都要麻痹了,但最起碼他開始感覺到痛了。
但在這之前,他連這種感覺都沒有,只是如無頭蒼蠅一樣,在密閉的空間里四處踫壁,想要找尋發泄的出口。
韓蓁悄悄張開一只眼,看見安佑正看著她,彷佛在這一瞬間恢復了神智一樣。
她有些害怕,想縮回臉,怎知男人像拾著了救命的浮木一樣,竟不願讓她離去。
他輕輕咬著她的下唇,韓蓁吃痛,便不敢繼續往回縮,然後便是一道焦渴的舌伸進她的口腔里。
她嚇了一大跳,完全沒會過意來這就是接吻。
她只是瞪大了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突然吻住她的男人。
安佑為什麼要吻她?
「唔……唔……」她本能地用手去推去擋,但是在安佑面前顯得嬌小的她,又怎麼阻擋得了高大男人的一舉一動?
安佑到底在做什麼?
他是不是瘋了?
然而就在她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安佑突然推開了她,然後跑到水槽前干嘔起來。
餅了好幾分鐘,他才轉過頭,看見仍呆楞在當場的韓蓁。
「妳怎麼來了?」
他說話的語氣平靜,好像又恢復了平日的模樣。
只見韓蓁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後,嘟起了一張小嘴。「被我親一下有這麼惡心嗎?干嘛親完就跑去吐!」
安佑閉上眼,過了好久才說︰「不是因為惡心。」
「那你為什麼要吐?」她還是埋怨。
這可是她的初吻呢!
她都沒嚇到哭了,這臭大熊怎麼可以親完就跑去吐?
「我好累。」他嘆了一口很長的氣。「好像很久很久都沒休息過了……」
自從知道焦小晴的死訊後,他就一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當天晚上,他看起來仍很正常,收工後,也一如往常地想要做一個肉桂卷。
但是卻怎麼做都做不出來。
不是面團發不起來,就是把鹽當成糖,不然就是女乃油加太多或是根本沒加肉桂。他一次又一次地做,卻也一次又一次地失敗,最後他見到什麼就抓來做面包,已經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麼。
他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只知道滿腦子想做出一個肉桂卷,小晴最喜歡吃的肉桂卷,卻怎麼做都做不出來,于是只有愈來愈急躁,可是愈急躁,更是亂了方寸,最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就連韓蓁進來了他也沒發現。他的眼里什麼都看不清,耳朵什麼都听不進,他自己也很害怕,不知道到底怎麼了,可是卻沒有人來拉他一把,把他救出這種不知名的焦慮與歇斯底里中。
直到韓蓁莽撞地吻了他之後。
他突然醒了過來。
然後是痛徹心肺的感覺涌上。
痛得他想哭,痛得他想流淚。
痛得他想吐。
「小晴走了。」這句話是肯定的。
韓蓁點點頭,然後怯生生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雖然知道這樣問很笨,他這個樣子怎麼會看起來沒事?但從沒遇過這種情況的她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不知道。」他掃視四周,只見滿目瘡痍。
他在這里多久了?
他到底都在做些什麼?
是了,他想起來了。
他想要做一個肉桂卷,那是小晴最愛吃的。
可是……她已經不在了,那麼他所做的肉桂卷,是不是也就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
還有這家面包店--
還有他--
看了一眼仍舊望著自己的韓蓁,他輕輕嘆口氣。
「我想做一個肉桂卷。」
「啊?就是你第一次見到我,拿給我吃的那種面包嗎?」她小小聲地問。
他楞了楞,然後點點頭。
安佑打開水龍頭,隨手洗了把臉,然後開始動手收拾東西。
韓蓁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見他似乎振作起來了,便也跟在他後面幫些忙。
看起來……好像是沒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個情急胡亂的吻把他喚醒了?
罷剛的安佑好可怕,兩眼無神,紅絲滿布,簡直快和一個瘋子差不多了,而且又一下子大笑個不停,說什麼他都听不進去。
韓蓁又偷偷看了一眼安佑,只見他仍埋頭努力收拾東西,並沒注意到她的眼光。
「安佑……」
「嗯?」男人的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已經平穩許多。
「那……你做給我吃好嗎?」
他回過頭,眼里是詢問的眼光。
「就是那個……肉桂卷……」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聲,「我很喜歡吃……」
她這樣問會不會太失禮?
可是剛剛看到安佑怎麼做都做不出肉桂卷的焦急神情,她隱隱約約知道是為了什麼。
因為他原本期待能品嘗肉桂卷的人,已經不可能吃到了。
因為失去了依附的希望,所以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她知道肉桂卷對安佑的意義有多重要。
想到在見面的第一天晚上,他便把那每天只做一個的肉桂卷給了她,因此對她而言,安佑親手做出來的肉桂卷,也有著其它東西無法取代的意義。
所以她不想失去安佑親手做出來的肉桂卷。
而且說老實話,他做的肉桂卷真的挺好吃的,如果從此以後再也吃不到了,真的好可惜。
安佑看著她,眼里浮現一種她無法了解的情緒。
他在想什麼?
他是不是覺得她冒犯了他?
他會不會覺得,她這樣的要求太過分?
他會不會以為,她是想取代焦小晴?
不不不!她不會,她怎會這麼想!
正想開口解釋,安佑卻比她先開口︰「妳回去吧。」
「可是我--」不放心。
「肉桂沒了。」
「嗯?」
「鮮女乃油也沒了,要重新做。」
「啊?」
「所以妳先回去吧,明天我把東西補齊了,再做給妳吃。」
韓蓁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見的。
「你……真的要做?」
「妳想吃,我就做。」他淡淡地回答,彷佛不帶一絲情緒。
「你做得出來嗎?」
話才出口,她隨即知道自己失言,忍不住摀住了自己的嘴。
哎!她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安佑會不會生氣地把她給丟出去?
偷偷抬眼看向男人,果真見他一步步慢慢朝自己走來。
韓蓁緊緊閉上眼。
這次真的是自己多嘴招惹的,要是安佑真生氣了,她也不敢反駁,只能乖乖就範。
可是安佑沒有吼她、沒有罵她,也沒有把她拎出去。
他只是模了模她微微顫抖的頭發,有些愛憐、有些疼惜。
「妳先回去休息吧。」
「你沒事?」她睜開眼問,語氣里滿滿都是關心。
「謝謝妳。」
「安佑,你……你不會做傻事吧?」
她知道他對焦小晴的愛有多深。
他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我應該不會有事。」
她相信他。
于是她才這稍微放心地離開了面包店。
安佑整理完滿地狼藉,這才走回家梳洗。
在浴室里,他終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
浴室的水聲嘩啦啦地流著,掩蓋住一個大男人歇斯底里如孩子一般的哭聲。
他已經好久沒哭了,他甚至記不得上次哭是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