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面包屋卻沒有飄出暖暖甜甜的香味,而是大門深鎖。
她皺皺眉,不解。
記得以前在這里工作的時候,安佑從來沒有拉下鐵門公休過的啊。
還是……只是她剛巧都沒遇上?
但第二天、第三天,大門依舊深鎖,她開始覺得事情不對勁了。
她敲門,沒人回應。
打電話,也沒人接。
心里隱隱約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就在她心慌得團團轉的時候,她看見了巷子口的花店。
對了,說不定雷翔會知道些什麼。
于是她匆忙跑進花店,也不顧正在和女客人搭訕的雷翔,一把捉住他就問︰
「阿翔,安佑出事了嗎?」
「咦?是妳!妳又回來了嗎?」雷翔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正在和他說話的女孩見狀,很識趣地拿著一束紅色康乃馨先離去了。
「小美女,好久沒看到妳,我還以為妳辭職不做了呢!」
「少貧嘴,我問你,為什麼面包店好幾天都沒開門營業了?」
「妳不在那工作嗎?妳應該知道得比我清楚啊。」
「我……」她咬咬牙,「我上個月就辭職了。」
「為什麼?」雷翔不解。
「你先別問這麼多了。快告訴我,安佑是不是出事了?」
「其實……也不是他出事。」雷翔的表情黯然下來。「他未婚妻走了。」
「什麼?!」
韓蓁只覺眼前突然空白一片,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怎麼會?!
「妳真的都不知道?」
韓蓁只是無力地搖著頭,搖著搖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焦小晴走了?焦小晴走了?
那安佑怎麼辦?
「安佑他……他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也好幾天沒看見他了。」雷翔誠實地說。
「她……焦小晴,是怎麼……」她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並發癥。身上的褥瘡引發感染,加上她久病在床,抵抗力本來就弱,感染得很快,最後沒辦法控制,敗血癥走了。」
「那……那她自始至終都沒醒來過?」抬起眼,她已經是淚眼汪汪。
她不是為了焦小晴的逝去而傷心,而是為了安佑。
為了那個每天晚上都在她床畔等著她蘇醒過來的那個深情男人。
雷翔搖搖頭,眼神是無奈又難過。
「妳是為安佑傷心嗎?」他蹲下來,將她扶了起來。
韓蓁只是楞楞的,沒有響應。
「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出聲︰「我想去找安佑,你知道他在哪嗎?」
雷翔搖頭。「我不知道。」
「那……」她急了,淚珠又在眼眶里打轉。「那我該去哪里找他?」
「後天就是焦小晴的出殯日,也許妳可以在靈堂那兒找到他。」
「你知道靈堂在哪嗎?時間呢?」像是看到一線希望,她焦急地問著。
「嗯,安軒前天就向我定了一大堆白菊花,說要送到那兒去的,如果妳想找安佑,後天就和我一起送花過去吧。」
「嗯。」她點點頭。
那天晚上,她幾乎無法成眠,滿腦子擔心的都是安佑。
她真的很怕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一般人也許見安佑個性恬澹,因此不會為他擔心,但不知怎地,她的心就是一直無法安定下來。
當一個人不懂恨的時候,能支持他的便只有愛與希望。
但是當唯一能支持他人生意義的東西消失了之後,他又該怎麼辦?
焦小晴走了,他唯一的幸福與希望走了,他……還有活下去的意願嗎?
「呼」的一聲,她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
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她實在無法就這樣坐視不管。
再去面包屋看看吧!
那是安佑為了焦小晴開的店,說不定他會在那兒。
一路上,她愈走愈急,最後甚至小跑步起來。
就只怕遲了、晚了,再也挽回不了什麼了。
第八章
晚上的「焦面包屋」依舊是大門深鎖。
就在韓蓁想要放棄的時候,她突然聞到一種味道。
不正是總是從店里飄出來的面包香甜味?
那是一種混亂的氣味。
餅膩的甜、太濃的香,伴著生女敕或烤焦的面團味道,隱隱從鐵門下的縫隙飄出來。
全亂了。
所有的味道全亂了,就如同制造它們的主人一樣。
盡避店里頭漆黑一片,可是她知道安佑就在里面。
于是她不顧已是三更半夜,開始在鐵卷門上拼命敲打。
里頭當然沒有回應。
韓蓁急了,到處東張西望,最後居然發現鐵卷門並沒鎖住,于是她將開關啟動,鐵門果然緩緩上卷。
鐵門才卷到能低頭容身鑽進的高度,她便迫不及待地彎腰鑽了進去。
一進去,那種混亂的味道更重了,不時還夾雜著水果爛熟,甚至有些腐敗的氣味。
她的心口下停跳著,愈跳愈快,愈跳愈快。
天啊,安佑千萬要沒事啊!
走到店後頭,她的手模到了開關,又緊張又害怕地按下了開關。
「啪」的一聲,電燈亮了。
她霎時閉上眼不敢看。
她會看見什麼?
「匡啷」一聲。
她听得出來那是烤面包架落地的聲音,于是慌忙張開眼,嚇了一大跳!
眼前的安佑如同一個月沒洗澡、沒刮胡子的流浪漢一樣,兩眼無神、沒有焦距,眼眶旁是濃濃的黑眼圈,雙眼紅腫得像是好幾天沒睡一樣。
他像是沒見到韓蓁,口里喃喃地說著︰
「做不出來了……再也做不出來了……小晴走了……再也做不出來了……」
韓蓁的眼淚又涌了出來,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不會哭,也不會又踢又打,宣泄自己的情緒,他只是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天起,就一直窩在這個地方,不斷地做著面包。
他想要做肉桂卷,可是怎麼做都做不出來,因為他已經不知道要做給誰吃了。
小晴走了,她真的走了……
「為什麼大家都離開我了?」
案母從小就離開了他,現在,最深愛的女人也離開了他。
「為什麼?」
無神的雙眼似乎並沒見到眼前焦急女孩的身影,只是空洞地望著前方。
「安佑!」她大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于是她沖上前,緊緊抓著那因為不停揉著面團而已經紅腫的雙手,使勁搖晃,「安佑!你振作一點!你不要這樣!」
即使所有的人都離開他了,但是她不會啊!
一面抓著他的手,眼淚又不听使喚地落下。
「安佑,你還有我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離開了你,還有我在啊!我會每天陪著你,每天吃你做的面包……安佑,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男人依舊什麼都听不見,只是不斷喃喃問著為什麼。
為什麼?
他是不是哪里做錯了,所以上天要懲罰他?
是不是他害死小晴的?
紅腫的雙眼突然又見到那些散落一地的面粉,于是他蹲,從面粉袋里又撈出一杯面粉,加上水,然後努力揉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本能地讓雙手動著。
可是沒有心思的他,又怎麼可能做得出小晴一向最愛吃的肉桂卷?
他愈做心愈慌,愈做愈害怕,竟不知道時間已經一分一秒過去。
韓蓁就那樣看著他,卻無能為力。
直到他再次做失敗了,突然笑起來。
那是很悲涼的笑,可是他卻愈笑愈大聲,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物極必反,只有悲傷到了極點的人,才會這樣突兀地大笑吧?
「安佑!不要笑了!」她喊著,可是他當然听不見。
「安佑!」她咬咬牙,心里也不知道怎麼會突然生起這個念頭,她鼓足力氣撲了上去,雙手扳住男人的臉。「安佑!不要笑了!不要再這樣歇斯底里了!你听我說!听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