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佑有些狐疑,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心思很快又擺在烤箱里的面包上。
韓蓁這時又悄俏抬起頭來望著他的背影。
好寬闊、好有安全感的背影。
他一定很愛很愛他的未婚妻吧?
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有一種感慨,于是她悄悄嘆口氣。
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雖然可能干篇一律,但對每個當事人來說,卻又是情何以堪。
她突然感覺到自己也許是幸運的吧?
至少現在還安安全全地在這里,在這個小廚房里、在安佑的背影身後……剝栗子。
按照慣例,她剝三顆便丟一顆進自己嘴里。
安佑似乎也早知道她會偷吃,在買栗子的時候便多買了三分之一,以備不時之需。
「唉……」她又悄悄嘆口氣,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這次的聲音大了些。
安佑果然回過頭來,不冷不熱地問︰「栗子吃太多肚子痛啊?」
韓蓁柳眉一豎,隨手抓起剝下的栗子殼往他扔去!
人家可是因為他才唉聲嘆氣心情不好的耶!
安佑一說完話便又轉過身去,栗子殼紛紛落在他的背上,他皮厚肉粗,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
韓蓁怒火又微升,隨手拿起幾顆栗子便咚咚咚地又往安佑背上扔。
他還是沒反應。
韓蓁嘟著嘴,直想拿著手上的碗直接扔他頭上!
這神經和米粉一樣粗的大笨熊!
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這脾氣來得也太奇怪。
為什麼他不理她,她就愈來愈不高興?
還在尋思間,安佑突然轉過身來,然後看著自己腳下一地的栗子殼和栗子。
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走過來,大手一把抓起韓蓁碗里剩下的所有栗子。
韓蓁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干什麼?
不會吧?難道他想報仇嗎?
她知道栗子小,丟人不會痛,可是萬一是安佑丟過來的話……說不定就會很痛啊!
就在她有些害怕地偷看安佑的時候,只見他雙手微一用力,就听見他手里頭的栗子劈哩啪拉地慘叫。
然後他松開手,把栗子全倒回她碗里。
「這樣比較好剝。」
她低頭看去,只見所有的栗子殼都被擠爆了,露出里頭的栗子果仁。
隨手拿起一顆,往殼上輕輕一剝,原本很難剝下的栗子殼便應聲而落,果然好剝多了。
抬起頭,只見那人高大的身影佇足在烤箱前,專心一意地看著面包的變化。
她的心,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空蕩蕩的懸在空中,卻又好像輕輕地在細如蛛絲的網繩上彈動,一上,一下,但就是不踏實……
患得患失的感覺。
為什麼呢?這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只是同情?還是惺惺相惜?還是……一種名為「戀愛」的頑皮東西,已經悄悄攀上心頭,讓她無所適從?
可是--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這只大熊?!
他又不英俊又不有錢又不會說話,而且沒事就板著一張臉嚇哭小孩子……
但是,除了這些顯而易見的外在缺點外,他有的似乎是更多的優點。
體貼、善良、重承諾、深情、負責,還有旁人不易察覺的細心。
是啊,一個不體貼又不細心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得出這麼好吃的面包?
還分不清自己對安佑的感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有些沮喪地拿起一顆栗子,又往嘴里丟了進去。
下午安軒來的時候,她假裝不經意地提起安佑未婚妻的事情。
安軒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了陽光般的笑容。「是安佑自己告訴妳的嗎?」
「不是。」她乖乖承認。
「那就是花店那個大嘴巴阿翔了?」安軒想了一下,便知道是誰這麼大嘴巴。
韓蓁想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她不想在安軒面前撒謊。
「我……我只想知道,後來那個肇事的人到底怎麼了?」
「妳為什麼想知道?」安軒不答反問。
韓蓁低下頭不說話。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要去了解事情的後續發展,她只是很本能地問了出來而已。
安軒看著她,突然眼神微微一變。「蓁蓁,妳姓韓是不是?」
「嗯?是啊!」她疑惑地回答。
他為什麼要突然這樣問?
「請問令尊的名字是……」
安軒自己問著的時候,心跳也忍不住加速。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吧?
雖然姓韓的人很多,雖然韓蓁也是高雄人,但……不可能會有這種巧合吧?
「我爸爸?」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但韓蓁還是乖乖回答︰「我爸爸叫韓再富。」
「韓再富?」安軒的眼楮突然睜大,跟著重復了這三個字。「他是不是在高雄開汽車公司?」
韓蓁點點頭,「是啊!」
天真的她還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只見安軒看著她的眼神突然變了,原本溫和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就這樣看著她,不,應該說是審視她,就像把她當成犯人一樣從頭到腳地審視著。
「妳是韓再富的女兒?」他又問了一次,似乎想要確定什麼。
即使再遲鈍,韓蓁也察覺到安軒突如其來的敵意。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竟沒有回答。
看著她這副模樣,安軒突然嘆了口氣。
算了,這又干她何事?
他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後頭。「安佑知道嗎?他知道妳父親是誰嗎?」
韓蓁想了一下,雖然一年多前她來過這家面包店,不過這兩人似乎都不記得她了。但被安軒一提醒,她憶及一年多前,她在安佑面前提到自己父親名字的時候,安佑雖然臉色沒變,但那雙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神卻突然露出凶光!
盡避只有短短一瞬間,但她卻沒看漏。
韓蓁下意識地更縮了縮身子,像只被嚇壞的小貓一樣。
安軒見她這模樣,便不忍心再追問,只是最後他還是不太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這件事情千萬別讓安佑知道。」
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
盡避心里滿月復疑問,但韓蓁還是點點頭。
她的本能告訴自己,這樣做可能是最好的。
兩個月後,學校放寒假,韓蓁也只好乖乖回高雄。
她其實不想回去,但媽媽嚷著想見她,一直打電話要她回去看看。
她耳里听著,心下卻不以為然。
以前在家的時候把她當空氣一樣,現在她不在了,卻又當成寶?
難道人都要等到失去以後,才知道可貴嗎?
回到高雄後,媽媽著實對她熱絡了幾天,然後又故態復萌,成天和那些姐妹淘去逛街采購或是參加上流宴會,又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不管。
案親又到上海出差去了,于是家里空蕩蕩的,除了她和另一位老僕人。
放假閑來無事,她又不喜歡出門,百般無聊之際,竟親自下廚房做起面包來了。
平時在面包店她都只有偷吃的份,根本沒機會自己動手做,也沒學到什麼做面包的技巧,倒是偷吃的技巧進步不少。不過話說回來,那也是因為安佑的縱容,她才能盡情偷吃。
唉……不知道怎地,一個人在廚房里就是沒勁。
沒有那種一面準備一面偷吃的快感,也沒有好聞的面包香氣不斷飄出,更沒有那個人……
咦?不會吧?她這不是在想念安佑了吧?
不不不,這不可能,一定是她習慣了做面包時旁邊要有人,所以才會不習慣的。
為了要證明自己的論點,她還跑去把老僕人從午睡中挖醒,拖著他一起到廚房里做面包。
「大小姐,妳這做的什麼面團?要做什麼的啊?」睡眼惺忪的老人家揉了揉那面糊糊的面團。「大小姐,妳要做水餃?包子?還是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