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對不住,我就是那只新派來的菜鳥──劉勛心里悶悶地說。
走進警察局,不,或者應該說只是一間小小的派出所罷了,里面只有三張辦公桌,其中一張還缺了一只腳,在不時吹進來的海風中搖搖欲墜。
嘆了口氣,他走到唯一一張放有電話的桌前,拿起電話想要向家里和子潔報個平安,手指才要按下按鍵,卻猛然頓住──不會吧?這電話上的號碼居然是轉盤式的!他從國小畢業後就沒看過這古董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里「重逢」!
平常習慣按鍵的手指在老舊的電話上愣了一會,完全無法按照平常的手指本能反應按下按鍵。搔搔頭,他從隨身攜帶的背包里翻了半天翻出手機,叫出手機里的電話簿,這才依著上面的號碼一個一個慢慢轉。
才報完平安,就听見外頭遠處響起一陣陣金屬欠缺滋潤的慘叫聲,搖搖擺擺地愈來愈近,最後更是在派出所門口發出極端刺耳的一聲煞車,讓劉勛忍不住用力搖搖頭,深怕自己一時不平衡昏倒。
「小王,你回來啦?快來招呼一下新人,這位是劉警官,剛剛從台北調過來的。」村長馬上熱情地迎上去,熱絡得像是一家人。
「你好。」把那台已經快不成形的破腳踏車隨手丟在派出所門口,王警官對他笑了笑。「又是一個被‘下放’的警察嗎?」隨意的語氣里帶著不知名的含意。
劉勛愣了愣,沒听懂他的意思。
「看你年紀輕輕的,應該不是自願調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小荒島吧?通常都是惹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才會被‘下放’到這種地方來的,不是嗎?」
雖然看不慣對方那一臉嘲弄的表情,但劉勛卻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不過,你來了我倒是真的很高興。」
劉勛一愣,沒想到這個人也會說這樣一句人話。
「以後就多一個人去接張媽媽的女兒了,那輛快散掉的腳踏車以後就是你的‘專屬座車’。」王警官手指了指他剛剛才停好的腳踏車──雖然乍看之下真的很像一堆爛鐵。
劉勛的頭猛地垂了下來,在心里重重嘆了一口氣。
兩個星期後,澎湖唯一的機場里出現了一個清秀的女孩。
在這個只有一大群芳心寂寞的阿兵哥的小島上,這個女孩的出現吸引了不少男性的眼光,甚至有幾位還不怕死地想上去搭訕。
「小姐,第一次來澎湖?做個朋友怎麼樣?」
「走開。」對方完全沒搭理他的意思。
「小姐,別這樣嘛!」好歹他也算是個翩翩美男子,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
「走開。」
「小姐別這樣──」一只手伸上了女孩的肩膀,隨即一陣天旋地轉!「啊──」慘叫過後,幾個原本在後頭蓄勢待發的無聊男子全部作鳥獸散,一溜煙全跑了,只留下躺在地上被摔得頭暈腦脹的倒楣鬼,眼冒金星,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剛賞給他一記過肩摔的小女子。
「早叫你走開了!」狠狠賞了地上的男人一枚白眼,她轉過頭往機場出口的方向走去。
才走到大街上,正想找個人問問派出所在哪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戴一下安全帽吧。」一個老婦人和藹地遞過來一頂安全帽。
「嗯,我又沒騎車,為什麼要戴安全帽?」子潔睜大了眼看著老婦人。
「哎呀,小姐,說不定你等下就會騎了啊,戴一下嘛,又沒什麼損失。」
「阿婆,你也設想得太周到了吧?」
「小姐你不知道啦,現在騎車都要戴安全帽的,不然會罰五百塊的。」
「可是我連機車的影子都還沒看到啊。」
「沒關系啦!這頂安全帽就先借你嘛,到時候記得還給我就好了,不然喔,到時候你沒戴安全帽被抓,不但會被罰錢,名字還會被公告在派出所門口喔。」
「啊?」終于伸手接過安全帽的子潔更加不解。
只是沒戴安全帽,又不是通緝罪犯,為什麼名字會被公告在警察局門口?
「哎呀,我們這個小地方,誰不認識誰?為了讓大家都戴安全帽,只好這樣做啦。而且每個村還在比賽呢!看哪一村被公告的村民多,哪一村就輸了喔。所以小姐你還是戴個安全帽吧,對大家都好嘛。」
「好……好……對了,阿婆,你知不知道最近的警察局在哪里?」
「最近的警察局?啊,我們這種小地方只有一個派出所啦!這條路直直走下去就到了。小姐,你沒事去派出所做什麼?」
「找我老公啊。」
「啊?你老公?」阿婆一時會意不過來,愣了半天,直盯著眼前的女孩,心想那個頭發早已半禿的老所長什麼時候這麼厲害在外邊養了一個小老婆?搖搖頭,不對!那個老頭子才沒這個能耐,那難道是……那個該死的小王?夭壽喔!明明下個月就要和李家的姑娘訂婚了,現在居然跑出一個不知哪兒來的老婆,要是傳出去有多丟人哪!
子潔滿臉疑問地看著阿婆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還伸出手在對方眼前揮了揮,才把阿婆神游的神志給喚回來。
「阿婆,你在想什麼啊?我老公前兩個星期才調來這里的,難道你認識他嗎?」
「兩個星期前?喔,原來你是說阿勛啊!真是的,看看我這老糊涂,一下子就是想不起來,還以為你是那兩個警官在外頭養的小老婆呢!」
「……」子潔臉上已經滿是黑線。
「來來來!我帶你去找阿勛,他真是個好孩子,本來我還想介紹自己的孫女給他認識認識,沒想到他已經有一個這麼可愛的老婆了。」阿婆眉眼帶笑地直望著子潔,一面熱心地牽起她的手,領著她往街底派出所走去。
頂著強烈的海風和已經有些炙烈的太陽走進派出所,一如往常,空無一人。
所長又跑回家去睡午覺了,王警官則趁著午休跑去李家幽會,可憐的劉勛自然是騎著那輛破銅爛鐵去接張媽媽的女兒了。
「啊,現在是午休時間,所以沒有人,阿勛一定是去接張媽媽的女兒了。」
嗯?誰家女兒她沒听清楚,但是「女兒」……不就是女人的意思嗎?為什麼她的劉勛要去接一個女人?這兩人是什麼關系?
還沒問出口,一旁的阿婆不改八卦本色,很熱心地開始自顧自地解釋起來︰「張媽媽也真可憐,身體不好,老公又死得早,唯一的女兒又是個智障,一出門就要有人接送,不然常常在街上惹事生意外,幸好局長同情張媽媽,後來就建議讓所里的警員負責接送她女兒。反正這小地方也沒什麼大事發生,讓警官接接送送其實也挺安全的,不是嗎?」
子潔除了猛點頭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一面在心里暗暗為剛才無端的嫉妒感到小小的窘困。
「啊,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啊?」
「阿婆,我姓宋,叫宋子潔,以後叫我小潔就可以了。」
「好好好!小潔,真可愛的名字,我看阿勛一定很喜歡你喔!」
哼哼,當然是了──盡避心里得意地這樣想著,但她可沒說出口,只是微微笑了笑,一面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門外。
第五章
這里真的是派出所嗎?
看了看牆上時鐘,時針已經指到阿拉伯數字三的位置,子潔再度懷疑地打量下她現在所待的地方。
沒有人,還是一個人也沒有。
沒有報案的電話或事件也就罷了,問題是警察們到哪去了?
睡個午覺要那麼久嗎?偷跑出去約個會要那麼久嗎?接個張媽媽的女兒也要那麼久嗎?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