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拷問的監獄長說她是個十分剛烈的女子,連大男人都忍受不了的刑法,她都咬牙忍了下來。」琉瑟恩在說到「刑法」兩個字時臉色格外慘白,波吉亞帝國對于囚犯的酷刑歷來使知情人不寒而栗。
「她和赫斯在同一天處刑吧?到時圍觀的人群會產生兩種截然不同的劇烈反應吧?一個是為民眾刺殺大貴族琉西斐的女英雄,另一個則是向來臭名遠揚的吝嗇鬼國務第二秘書赫斯。吝嗇其實不是大罪,但他不該吝嗇到連國庫的銅窗與平民的破茶碗都不放過的程度。」
「請不要再談赫斯了,說說我們下一步的計劃吧。」
「詳細的計劃待明天召集部分重臣和叔父大人商量後再定吧,今天你也累了,暫且休息吧。」
「也好。」琉瑟恩也不急于一時,可房門的輕微震動引起了他的注意,警覺地看向琉西斐,後者同樣發現了。于是他故意大聲道︰「琉西斐,你要僕人送的紅茶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送來?」
敲門聲適時地響起,屋內兩人彼此對望一眼。
「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是端著兩杯紅茶的露克瑞希。
「對不起,因為泡茶的侍女正好有事出去了,所以就遲了。」
接過已經沒有熱氣的紅茶,琉西斐喚住即刻準備離去的送茶人︰「露克瑞希,你沒有我預料的聰明,但肯定不笨。」
行走的肢體因恐懼而僵硬,深怕面對另外兩人鄙夷的視線,她不敢回首。
「琉瑟恩就要回去了,來吧,我們也該回臥室找我們的樂趣了。」琉西斐摟住她的腰,半強迫地將她拉離書房,「我知道你什麼都沒听見,不要再有下次,殺死你我會很痛苦。」驚訝地看向知道她偷听卻什麼處罰都沒有的男人,露克瑞希看到的是對方漆黑冷漠的眼眸。男人把她的慌亂都放在眼里,忽然笑了,不帶一點兒平日里的冷嘲熱諷。
「你現在是我最寵愛的人,因此,我會不斷原諒你。」
「我……」嘴巴喪失了言語的功能,她掙月兌出他的懷抱跑回臥室。
「這樣好嗎?」琉瑟恩臨走前不由得問揭穿事實的人。
「算是一種善意的告誡,我可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一旦超出我允許的範圍或妨礙我們的計劃,我會親手殺了她。」冰冷的字眼,嚴肅的表情。
再也沒有比琉瑟恩更了解琉西斐的為人,他露出悲哀的笑。
「琉西斐,我以為你遲早都會愛上她。」
「或許,但不代表我會原諒她的背叛。」
「至少這次你沒殺她。」
「她可是叔父大人送我的禮物。」一個很好的理「其實到了這個時候,你根本已經不忌憚我父親了。」
「這不明擺著?我視她為我最重要的人。」琉西斐輕輕一笑。
「真是令人覺得不安的告白啊。」琉瑟恩道了「晚安」便離開了莊園。
他會愛上露克瑞希嗎?琉西斐知道這個人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少,想起第一夜見面時馬車內那個低賤卻又倔傲的女人,他感到胸口被堵著些什麼。
第六章
頂著耀眼的日光,坐在刑台的近處,露克瑞希一陣頭暈。廣場上已經被民眾圍得不透一絲縫隙,震天喧嘩聲更是吵得她幾乎想要抱頭而逃。監察行刑的琉西斐•馮•伊斯特親王殿下坐在她的身旁。可能是上萬人擁擠在周圍的關系,即使她是和其他貴族一樣待在預先搭建好的帳篷內,然而還是覺得呼吸不順暢。當然,貴族們投射在她身上的鄙夷視線和竊竊細語也是令她身感不舒服的部分原因。上次祈豐祭的事件在皇族貴族間留下的余波尚未平息,結果今天她又和琉西斐一起出現在刑場包令貴族們驚訝。
琉西斐在想什麼呢?那晚也是,明知道她在偷听,但回到臥室後他仿若根本不知情,仍舊如以往一般溫柔地擁抱她。深藏的漆黑眼眸之下的思緒,寬厚胸腔之內的心,皆是可以將人血肉之軀吞噬的迷之海。她和琉西斐像是跌進了一個怪圈,雙方都或多或少能察覺對方的心思,然而卻又不能說出口。那夜琉瑟恩說過的那句」琉西斐喜歡你,快點兒愛上他吧」如詛咒般令她日夜不寧,輾轉反側。
「身體不適嗎?」一直注意她精神不佳的琉西斐靠過來殷切地詢問。
「可能昨晚沒睡好。」她勉強笑了笑,正午的陽光令她頗覺厭惡,「我記得貴族們一般都不會觀看行刑,今天卻有不少。」
「您不知道嗎?」立在他們身後的雅科波略微吃驚地反問正處于游離狀態的人,「今天要處刑的兩個犯人都是近期貴族們討論的名人,一個是叛軍的女殺手,還有一個則是擔任國務第二秘書的大貴族赫斯。」
「女殺手?」露克瑞希一愣,想象中的叛軍應該是男人才對,「殺誰?」
「琉西斐殿下。」
「呃?」她不由得轉首看向右手邊神情一派瀟灑的男人,「是被雅科波抓住的嗎?」
「算是吧。」琉西斐懶洋洋地伸手擋住日光,白晝他更喜歡在自己的城堡里休息。
「不,是殿下自己親手抓住的。等我們听到槍聲沖進臥室時,她已經被殿下制服了。」
細眉緊緊皺了起來,她想起的確在貧民區听過類似的傳言。叛軍一個女殺手色誘琉西斐,準備在床上殺死幕後支配伊斯特一族的陰險男人,但卻失敗被擒。
「是罕見的美女吧。」她低語冷嘲,胸口處涌上一股酸味。「算是吧,但無法像你一樣能引起我的興趣。」他微微一笑。
雅科波沒再說什麼,視線停于露克瑞希膚色偏黃的臉龐上,垂在大腿一側的手握緊成拳。
听到行刑官洪亮的命令聲,三人都望向被獄卒推著走上刑台的囚犯。從一者窈窕一者肥腫的體型就能判斷出何者是誰,然而蒙著臉的女囚無疑已經引起眾多人的好奇心。
「為什麼要蒙住臉?」露克瑞希忍不住問。
「為了保有米凱爾最後美麗的模樣,以免死時的丑態被人看見。我向來對美女比較心軟。」琉西斐面不改色淡淡地道,隨後下達了最冷酷的命令。
「來人啊,把米凱爾吊死!」
這就是心軟了嗎?共躺一夜的美女,最後也是被吊死。說者無意听者有心,另一人打了個冷顫,灼燙的日照中竟覺得寒意陣陣。
「米凱爾……你是女英雄……」女子被吊起時.圍觀的人群中忽然響起嘹亮的叫喊,隨即民眾開始往前涌進,差點兒沖破士兵的防護。「對!是英雄!即使沒成功.我們也會永遠記得你!」
「……所有的貴族都該死!讓貴族去死吧!」
「今天吊死的是我們的女英雄,明天吊死的就該是那些坐在上面的貴族!」
面對群起激昂,士兵護衛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遲疑地看向觀刑台。行刑官慌張地看著身為統治者的親王殿下,焦急地道︰「您看該怎麼辦?要不要您先離開.萬一發生暴動必定會影響您的安全。」
「我必須在看到赫斯吊死後才走。」琉西斐卻不害怕,望著你擠我擁的民眾堅定地道。
「快!立刻把赫斯吊死!」行刑官的聲音喪失了以前的鎮定,幾乎可以說是嘶喊。
「吊死赫斯!吊死赫斯!」喧鬧的人聲霎時變得齊整,人們一邊有節奏地拍手一邊喊著,「吊死赫斯!吊死赫斯……」
平民們已經憎恨貴族到不顧生命的地步了嗎?為什麼以前自己生活在他們之中時看到的只是他們痛苦的隱忍和卑微,而就在站在貴族這邊的此刻卻听到了他們出自內心的吶喊?那個和自己同樣出賣身體躺在琉西斐懷里的女人,也許她們的下場也會一樣,可正是那個她連臉都沒看到的女人做到了無數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怯弱的民眾竟突然變得令貴族官員們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