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恩對她的憐憫算什麼?謝府收留她的恩情又算什麼?頤祥對她不是真心又如何?頤祥將來再遺棄她又怎樣?
她已不是當年的她,這次她會把所有可靠的緊緊攥在手里。而她和頤祥之間,此次玩物與掌控者的角色要相互調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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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雲顏才帶著謝盈回到謝府,正欲到廚房做幾個拿手菜下酒的她一進門便被管家請到書房。窗外映著斜陽,四面牆窗全打開,然仍是一室的昏昏黃黃。沒有點燈,謝君恩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背陽處,不動如山。
「怎麼不點燈?」雲顏上前微笑道,試圖改變屋內隱約彌漫開的寂寥氣息。
許是閉眼小憩中,靜坐的人抖了抖肩,頗為驚訝地抬首看罩著一層夕陽殘暈的人兒。
「回來了嗎?」
「嗯,很累嗎?怎麼就在書房睡著了呢?也不怕著涼。」她著手幫著整理攤在書桌上的公文書籍,「今天又向酒娘討了個酒方回來,待過陣子釀了新酒,給您嘗嘗。」
「難怪擔擱到如此之晚。」
「等很久了嗎?」第一次發覺他的別扭,雲顏輕笑著安慰,「下次不會了。想吃什麼菜?我這就到廚房準備。」
「不急。」他拉住她的手,拉近兩人的距離。
晦暗的光線中,凝望彼此的眼神流溢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還有兩人誰都說不上來的無形感傷。
「雲顏……我是個無趣的男人……你真的願意跟我一輩子嗎?也許明天我就會被罷官,身無長物。」
「怎麼說這種話?我嫁的又不是老爺您的官位,如果明天您被罷官了,那麼我們就去江南,那兒不是您的家鄉嗎?我們可以開一家私塾,一邊教書一邊釀酒。」
她含情脈脈地垂首,縴手輕撫上他有著剛硬線條的臉龐,詫異他竟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為什麼問這個?不像平日間的您。」
「前些日子得罪了八阿哥……」頓了頓,他嘆口氣又補上一句,「下午的時候頤祥在此和我談了會兒話。」
「是來勸你別娶我的吧?」就算謝君恩不回答,她也有肯定的答案。
不否認地沉默,謝君恩又嘆一口氣。
「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明明知道你和他不可能,明明你要嫁的是我,但還是想問你,當年你和頤祥之間……」
她和頤祥之間……她能理解謝君恩心里的不悅。
悄然掙月兌他的手,她倚窗而立,讓自己完全融于天地間那末夜降前的懷舊色彩。
「很早的時候,大概是從我爹教會念詩的時候,我就很喜歡納蘭性德的詞。也想著,總有一天自己挑選的夫君要有納蘭那樣的才華和深情,許是年少輕狂又帶著份自傲。同那些貝子貝勒格格們處得久了,多多少少我就只看到那麼幾個人。頤祥應該是幾個貝子中有些才情的,自然我們就走得近了些。我不知道他對我是怎麼看,至少以前我是把他看作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知己。」
想了解雲顏的過去,更想以後一起幸福,他靜靜地听著。凝視著她籠著暗影的柔媚側臉,他不安的心不自覺地沉靜和平穩了幾分。
「那一年,我十八。有一個貝子上門求親,說要娶我當小,被我爹和我趕出門。當時我又羞又氣,一氣之下便換了男裝,要頤祥陪我去逛八大胡同的妓院。」
說到這里,雲顏停頓了話語,轉首察看謝君恩的表情。沒有皺眉,也沒有流露鄙夷及其他厭惡不屑的神情,謝君恩的平靜使得她有勇氣繼續訴說。
「就在那一夜,我們遇到了名妓艷紅。有點奇怪,妓女都喜歡用艷紅這個名字。」她不知在嘲諷什麼地笑了笑。
「艷紅很美,那種美絕不帶有風塵女子的卑賤,卻又楚楚可憐得叫人愛不釋手。頤祥當夜就成了艷紅的裙下之臣,但想得到艷紅垂青的王孫公子多了,頤祥一個區區五貝子根本不算什麼。頤祥求我幫忙,少年游戲生性的我答應了。讓頤祥找一處幽雅之所,備好了酒菜,請了艷紅過去撫琴。想必我同艷紅之間有些緣分,當識破我是女兒身後,她覺得我倆相談甚吹,便說定了結拜姐妹。也因此關系,頤祥和艷紅越來越親近,終于在處心積慮的安排下籌錢幫艷紅贖了身,接她至近郊的一處靜宅內安頓下來。」
「誰知一年後,頤祥卻應了吉格格的親事。艷紅原就是心高氣傲的女子,她求頤祥寧可月兌離貝勒府自食其力,也莫要礙于父命娶一名不愛的女子。頤祥雖表面應承,實則仍照樣迎了新娘過門。他心里打的是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想艷紅也只能默默忍受。他不了解艷紅,可以說他根本不想了解艷紅,自始至終,他看到的想到的都只是艷紅的姿色。熙祥成親的第二日早,我去看艷紅,可看到的卻只有艷紅的尸體。」
眼眶紅紅的,鼻子也是酸酸的,想到多年前的過往,至今雲顏仍覺無以復加的悲傷和絕望。
「她說,都說妓女無義,戲子無情,如有一天五貝子負她,她卻絕不負五貝子,縱然是玉碎瓦全的下場。好一個玉碎瓦全,她死了是她的貞義,然她的五貝子卻依舊風流倜儻。」
「雲顏……」謝君恩輕擁難過的人人懷,無話安慰,惟感覺肩頭的衣衫濕了一片,心中涌起強烈的內疚。
「是我不好,不該多問。」
她拼命搖頭,吸吸鼻子,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應該問我的,我不想將來你會後悔。」
「為什麼要後悔呢?這些事同我娶你一點關系也沒有,而且即使要責怪,也只有責怪頤祥。」
「你不介意嗎?外頭那些關于我和頤祥的蜚短流長。」她推開他的懷抱。
「為什麼要介意?我相信你,頤祥是怎樣的人我清楚。」他露出一個笑容,令雲顏放心,並用衣袖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滴。
「都不知道我們的雲先生竟也會為陳年舊事掉眼淚。」
被調侃得微微發窘,她雙頰發燙,故意扭頭看窗外黑幕降臨的夜景。
「我在想……」
他不語,等她說。
「艷紅以死明志的事情讓我從年少輕狂的大夢中清醒,當時才明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在各王孫公子身上尋找納蘭性德的影子是件多麼可笑的事。納蘭性德是很久以前已死的人,才華也罷,對其妻的忠誠也罷,就算現今有人都能做到,但也絕不會成為他。兒時的輕浮啊,要不是我的輕浮與自以為是,斷不會覺得頤祥的花心和輕佻其實是一種文人雅士的風範,也絕不會把艷紅送人他的懷抱。」
「何必過分自責,這種事情說到底都是男人的錯。我娘也是被我爹遺棄的,所以我深深地清楚,何者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雖是勸解雲顏的話,但說著說著他眼底也浮出悲傷的色彩。
「可是,突然間我就怕了起來。」她鼓起勇氣直視謝君恩漆黑的深情雙眸,「我怕……」
注視她在陰暗光線中模糊了表情的臉,他的心漏跳一拍,似是不祥的預兆。
「我怕,我答應和你成親,是自以為是地又一次年少輕狂。君恩,成親的事能不能等過些日子再說?我們能不能多給彼此一些日子,好確定自己的真正心意。」
溫柔地微笑的雲顏能打動他的心;而哭泣後的雲顏更令他心揪啊。如果她仍保有年少時的那份任性,那麼他就該以自己成熟的寬容默默地包容。
「放心,多久都沒關系,我會等的。」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回答,樸實得叫任性的人忍不住摟住他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