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冀的名字,激動的人稍稍有些安心。
「可是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想我也沒有勇氣活下去……」
「我知道。」像對孩子似的輕拍她的背脊,酒精一貫善于隱藏情感的面孔上現出悲傷與寂寞。
一個人……他們都曾一個人獨自面對死亡的恐懼,渴望得到人世間的一切,但在最後失去所有。然後,他們都集合在荒漠的墮落伊甸園,在這里尋找活下去的勇氣。
雖然還不能確定遺忘與軍火的情感有多深,但眼前這個瞬間脆弱異常的同伴已經足以證明她從未開口承認過的事實。另外,對死亡的恐懼……他也膽怯……
「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個尤昂不會讓你們害怕成這樣吧?」被丟在一旁當做不存在個體的生命徒感莫名其妙與驚訝。與風都酒吧來往八年,從未見過誰像現在這麼失控。
沒有回應,酒精與遺忘沒有一絲多余的心情理會他。
「怎麼搞得?到底是為了什麼?」莫名地挨打,可又不知道原因,他不甘地又再追問。
「你什麼都不用知道,只要明天早上讓直升機準時到這里就可以。」
「你們走了,酒吧怎麼辦?」
「不是還有你在嗎?你就先幫著照看一下。」
「我一個人可以做些什麼?」生命就是不能理解另兩人的瘋狂。
「誰說你只有一個人了?」酒精的視線落在鋼琴師的背影上,那個背影從方才坐下後就沒有移動過,而琴聲也一直沒有斷過。
「是他?那還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幾近無聲的嘟噥,也是無可奈何的嘆息。
可琴聲不止,憂怨的音樂似怒濤般激起心靈的渴望。
不想一個人……不想一個人……哪怕是面對死亡……
第八章
慘白的燈光打在滿園的火焰花上。艷紅的花,妖得刺目。暗色的血,滲進這片土地。還有不變的背叛與命運,而愛情,注定只是火焰花成為傳說的不幸詛咒。妖精在這片土地上長眠,沒有死,妖精是不死的。
她躺在水晶的棺木中,以其獨特的妖異形態魅惑著每個被其容顏征服的男人。白如雪的肌膚隱約有淡淡的玫瑰色,她沒有死,只是躺在那兒,夜來寂靜時似乎還能听到她均勻的呼息聲。
「主子,您的晚飯已經送到,請用餐。」尤昂的步伐悄無聲息,雙眼無法視物,卻依舊行動如常。
彬坐在棺木邊的男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他已經這樣過了很多年。妖精是不會死的,他堅信,所以一直在這里等,等著屬于他的妖精睜開那雙流溢輕浮、純真光芒的美目。
「尤昂,我知道溪凝總有一天會醒來的,可是不知道究竟會在哪一天,我好害怕我等不到哪一天……」
她不會醒來的,她已經死了。
尤昂沒有說話,空洞的瞳孔像兩個無底的黑洞。什麼都看不見了,而曾經瘋狂的情感也只剩下不變的忠誠。
轟!
似雷鳴,但棺材旁的兩個男人紋絲不動,即使清楚如驚天響雷的聲音是來自爆炸。屋外傳來嘈雜的人聲與快速奔跑的腳步聲,還有槍聲,燈光也跟著混亂起來。
「這次會是誰呢?為什麼他們不放棄?不放棄地要把溪凝帶離我身邊,就像你當年犧牲雙目也要把她送進這口棺材。」跪坐的男人站起身,光是挺直勻稱的脊背就令人感到一種不可侵犯的凜然氣勢。
被問及的貼身護衛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們誰都不再說話,也沒有朝亂亂哄哄的屋外張望一下。
不管是何種情況,葉南渡都不會離開沈溪凝,尤昂也決不會離開主子半步。就算這座葉南渡曾花費大筆天價與無數心力建成的山莊毀了,只要這口棺材里的妖精在,火焰妖莊就不會覆滅。
有笑聲,妖異又清脆的嗓音,從打開的窗戶外飄人。
尤昂鋼鐵般的堅毅表情隨著飄入的聲音一瞬間崩潰,恐懼與更復雜的情感讓他的鐵面具出現龜裂而月兌落成墜地的碎片。
「尤昂……你听到什麼了嗎?外面為何這麼吵……我好像听到了溪凝……是幻覺……」
不……應該不是幻覺,如果他們都听到的話就決不可能是幻覺。尤昂無法看見葉南渡此刻會有怎樣的表情,可那不成句的話語是最有力的見證。
「沒……我……什麼都沒……」他第一次對他的主子撒謊,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那刻錄在靈魂深處的悅耳嗓音打斷——
「葉南渡,那棺材里躺著的人是我嗎?是我嗎?」
足夠讓人聯想到絕世美貌的媚然語音,以不經心又略帶冷嘲的輕笑聲吐出。除了那個妖精,誰都做不到。
「溪凝!」
兩人同時奔向窗邊,月光下略上揚的薄唇與說不出是何種情緒的表情構成陌生的妖艷。似是記憶中的妖精,要笑不笑地冷眼看著所有人為她掏出自己那顆血淋淋的心。
「溪凝……」
男人的手迅雷不及耳地穿過窗戶,卻仍無法抓住于窗玻璃上一晃而逝的倩影。
妖精在笑,不屑又憐憫的笑。她以輕快的步于朝開滿火焰花的後山奔去,沒有回首,毫無依戀。她是火焰花的妖精,死後,魂靈也應該歸于那傳說中的花泥中。一直都是這樣呢,哪怕前方是毀滅的火海,哪怕後面有不懈追逐的痴情男子,她仍不願選擇幸福。她是妖精,傳說中魔王用來覆滅天界的妖精。
「溪凝!」葉南渡跳上窗台,又猶疑地回首看日夜守候的棺木一眼。
「那棺材里躺著的人是我嗎?是我嗎?」
回蕩在耳邊的媚語終于讓葉南渡不顧一切地跳到屋外,急迫向前面快要隱沒在夜色中的輕盈艷影。
「主子!」尤昂大叫著隨同一起越過窗台,豹子一樣完美的敏捷身手一點也瞧不出是個失明的殘疾人。
屋主才離開,就有兩個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以不比尤昂遜色的身法躍進房間。
「就是這口棺材了。」其中一人眯著一對招牌小眼楮,露出不遜于見到金錢時的興奮目光。
身形比同伴肥胖數倍的另一人則點點頭,取出早就備好的繩索利落地將棺木扎緊。而在此同時,剛才開口的同伴拿著繩索的另一端奔出門口,前後約用了一分鐘的時間。
直升機的強光準確地照出奔出屋外者的位置,緩緩降落,在一人高的半空中懸著。把繩索固定安裝于機架的一個特殊滑輪裝置上,輕按電鈕,繩索便快速收縮拖動屋里的棺木。屋里的男人邊掌握棺木的移動方向邊小跑出來與同伴會合。
有人從直升機里打開機門,將一個與棺木類似的物體推落在地,並拋下兩個吊環形狀的東西。下面接應的兩人則以特殊的利器割斷方才的繩索,取出一塊分不清色彩與材料的布將棺木罩上,而後套進大小正合適的吊環物件。最後兩人先後快捷地跳上直升機,飛向更高的夜空。
分明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做到位的事情,這三人卻僅用三分鐘就分毫不差地完成。由于直升機的目標太大,立刻引來守莊的保衛。有持著機槍的人飛快地朝這兒奔過來,並毫不留情地朝空中的不明機體掃射。若是侵襲者方才的動作慢一拍,恐怕此時一個都逃不了。顯然,一切都是事先算準的。
「朝後山的方向逃了,我們要不要追?」
面對手下的詢問,補命看一眼被入侵者遺棄在地上的長方體物品,搖搖首。
「追也追不上,而且後山有惡命的人守著,只要他們沒帶走棺木就行。你們快點把棺木送到屋內,重要的是馬上找到主子和尤昂,如果主子在的話,棺木決不會被扔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