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在霧月客棧發生的殘酷殺戮,
一場讓湛儇邃心痛得幾近瘋狂的殺戮。
一場令香殘無法得償所願的殺戮。
也許世上真的有些人無法令老天動一下惻隱之心,真的有些人注定一生悲哀,如香殘……
在遇到香殘之前湛儇邃從未害怕過,因為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擁有的人就什麼都不害怕。可是他曾一度擁有了香殘,他嘗到了害怕的滋味,一輩子的害怕……
他有了人類的感情,可他承受不住這如海濤般洶涌的感情,他成了瘋子,一個只活在有香殘幻影中的瘋子,一個讓人害怕的瘋子,他要的不過是香殘啊……
或許老天對他的血腥也感到恐懼了,所以才懲罰他,或許老天覺得這人世間悲苦的還不夠,所以借他的劍再多制造些腥風血雨……誰又知道?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很快,近乎不存在傍晚,一下子直接由白晝跳躍至黑暗。霧月堡里住人的房間與各廳堂內也早早地點亮蠟燭,跳動的火焰雖照得四方明亮,卻驅不走原藏匿的陰森之氣。
「君夫人,堡外有名姓蘇的男子求見。」玄堂堂主板著臉,沒了右臂的衣袖晃蕩個不停。
「是蘇大人來了!太好了!」雯繡顧不得禮儀規矩,高興地大呼小叫。
君為沒有喝止忘乎所以的侍女,嘴角揚起一抹「終于來了」的安心笑容。
「麻煩趙堂主請他進來。」
趙熙德不發一言地退下,沒過多時便帶進一名俊邪的男子與一名戴面具的少年。
「這里可真不好找。」蘇笑世看到找尋的人安然無恙地坐在餐桌旁,打心眼里松口氣。畢竟霧月堡與湛儇邃在江湖亡的名聲極壞,「怎麼樣?什麼時候回北都?」
「為什麼一來就走?」君為笑著替他解下沾了雪的斗篷,「北都一切都好吧?」
「我走的時候都還挺好的,韓奕睿還算馬馬虎虎過得去。」他一副輕蔑的口氣,才不管對象已是當今的北之國帝王,「對了,我替你介紹一個人,他是我的義子,蘇飛卿。」
義子?君為好奇地打量穿著樸素的面具少年,一向無拘無束的蘇笑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收個義子?
「蘇飛卿拜見夫人。」小年恭敬地跪地請安,他清楚面前親切的女子就是北之國的皇太後,自己義父蘇笑世的師妹,一代名相君誠恩之女。
「既然你是師兄的義子,便是自己人,以後不必行此大禮。」她與蘇笑世向來不拘禮節,就算在皇宮內當著先皇韓宣的面也是一樣。當然,這也帶出一些無聊人的閑言碎語,「外面很冷吧?快坐下烤烤火。」
蘇飛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高高在上的貴夫人竟讓陌生的他坐到身邊,而且無視他臉上的面具,一字不提。于是在短暫的初次見面後,他便對她卸下了心防。
「雯繡,你去讓廚房多準備兩副碗筷。」由于湛儇邃三天兩頭不見人影,所以事先就吩咐過下人侍衛要好好招待有恩于他的君為主僕,也因此目前在霧月堡內,她算得上是半個主人。
「為兒,你難道想餓死我嗎?」突兀的,門口悠閑閃進一白衣男子,陰柔的五官有著尊貴的凜然之氣,含笑的嘴角自有一股威嚴。雖只是站著,卻也有萬人之上的超凡氣勢,「我可是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接你回宮的。」
蘇笑世的笑容瞬間冰凍在臉上。怎麼可能?他竟然跟蹤他!
君為也僵在飯桌前一時說不出話,隨即鎮定下來。來都來了,她只有面對現實。」皇……皇……上……」雯繡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惟一正常的就屬蘇飛卿,他已猜到來人的真實身份,卻沒有驚訝。北之國的皇帝又怎麼樣?皇太後能在霧月堡,皇帝為什麼不能?
「你一路跟蹤我?你這偷偷模模的小人!」蘇笑世氣得從座位上跳起來,只差頭頂沒冒煙。
「誰讓你蠢。我就知道你借故辭官是為了找為兒,所以就悄悄跟在後頭,原來真是如此。」韓奕睿得意洋洋。蘇笑世也有栽在他手里的一天,看宿敵氣得眼冒金星,他就更覺得不虛此行。
「誰蠢還不知道呢。」先輸了一局的人立刻冷靜下來,冷笑一聲,「你不顧自己的身份跟來,別忘了你的皇位還沒坐穩,別等回北都時江山已經易主。到時候我還可以撈個一官半職,怕是你要做他人的階下囚。」
「你……」
「我怎麼樣?」見自己討厭的人臉色發青,蘇笑世這才恢復成一慣的賴皮樣,「這兒是霧月堡,可不是你的北都皇城。再說是北都皇城又怎樣?像你這等平庸之輩,怕是做不了長久皇帝的。算一算,你是該下台了。」
「蘇笑世!你別太猖狂了,上次是誰挨了二十大板的打啊?」另一方開始揭死敵的舊傷疤。
又來了,又來了!為什麼他們倆從小就勢不兩立呢?總是一見面便吵,甚至常常到最後還要用武力解決。君為被吵得頭痛,一向以以冷靜克己出名的皇太後終于發火了。
「夠了!」她大吼一聲,神情冰冷地看向韓奕睿,「你剛登基,帝位還不穩固,不好好地待在皇宮,拋下大臣百姓不顧,你對得起先皇,對得起我嗎?早知這樣,當初就應該推薦大皇子登位。你不想做皇帝,自有人想做。」
「我不過是不放心你。」被責罵的人委屈地小聲辯解,龍威掃地。
「哼,為我?」她的嚴厲不見一絲緩和,「聰明如你難道猜不出我離宮的原因嗎?我是皇太後,而你是皇帝,你的要求于情于理皆不合,是大逆不道的行為。我本想躲開你一段時間,讓你能冷靜地想想,沒料到你卻跟了過來。你不覺自己所作所為太荒唐了嗎?」
韓奕睿垂首,木然地坐下,被說得無反駁之力。是,他是對君為有非份之想,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這也是他同蘇笑世水火不容的原因。原本以為以他三皇子的身份迎娶君為必定不難,誰知她竟嫁給了他的父皇,最後還當了太後。但他不死心,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登上皇位後,他滿心以為能縮短同君為的距離,可是卻反而逼走了她。不甘心地追來,得到的仍是不想要的拒絕。
而蘇笑世在一旁幸災樂禍,一副笑得很賤的樣子。他是這世上最了解君為的人,也是君為最信任最依賴的人。
「算了。奕睿,你坐過來。」不忍見堂堂皇帝的頹喪樣,她緩和了。他同她與蘇笑世一塊長大,也算得上是她父親的半個學生。她不是個無情人,他的痴情不可能不感動她,但她是君為,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她可以不顧塵世俗禮同他在一起,但決不可以不顧死去的慈父的名聲及對她寵愛有加的先皇。何況還有蘇笑世,她又如何回報守護其長大的師兄的情義?
「師兄,你坐過去一個位置。」
「為什麼讓他佔這個便宜?」蘇笑世不甘願地移開君為左手邊的位置。
「為兒,我發誓,以後再不做讓你不高興的事。明天我就回宮。」方才還沮喪的人立刻重抬歡顏。
真敗給他了,一點帝王的威嚴也沒有。在師妹面前跟條狗似的。蘇笑世冷眼旁觀,不屑地想。「喂,別為兒為兒的亂叫,你懂不懂父子之別?」
「那你又懂不懂君臣之禮?」遭嘲笑的人反駁。
「你離開皇宮前,事情都辦妥了嗎?」君為見兩又要舌戰忙叉開話題。
「都交給右丞相了。我讓他對外宣布說你同我要研討治國大計,所以去行宮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