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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露 第18頁

作者︰妤珩

他被琴聲吸引,就像是被她吸引。那……他的妻呢?挽兒呢?

大丈夫一諾千金,本以為除了挽兒之外,不會再有女子可以牽動他的心絲、扣動他的心弦了,怎知他會遇上陸凝香,遇上這個令他再度動心的女子。

妻亡之後,琴置于此總是平靜安穩。是她來撥弄琴弦,撥弄他的情弦呵!

他向前去撫模琴弦,痛苦的神情令他念念有詞。

"挽兒,挽兒,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呢?"方寸之間如何容下兩只倩影?

琴弦上有著陸凝香滴下而漸凝的血液,緊緊地附著在弦上。

他緊皺的眉頭,他痛心不已的表情,令陸凝香想伸手將他的眉撫平。她抬起手來,發現他的口中不停地默念著挽兒的名字,令她硬生生地將手放下。

鼻頭酸意更是濃烈,一陣霧氣模糊了她的雙眼。

陸凝香抬眼看著裴劍晨,他俊逸而掙扎的臉孔,他挺拔而堅毅的身形,仿佛全都是因為挽兒才存在著;而自己,似乎正因挽兒吃味兒。

自己居然不像是自己了,她不喜歡和人斗、和人爭,不喜歡擁有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喜歡和自己掙扎些什麼,不喜歡想太多無意義的事情……但為何一踫上了裴劍晨,好像就有一些些不同了。

她開始反抗、開始掙扎、開始希望擁有,怎麼會呢?

陸凝香順著他的眼看去,琴弦上是她的血跡,弄髒了干淨的琴。

他在不舍吧!

不舍妻子的琴被另一女子弄髒了吧!不舍妻子的弦被另一女子弄斷了吧!

想到了這里,她雙瞳中的霧氣愈是濃密,感覺自己的心狠狠地被牽扯著。

她捻著一巾方帕,緩緩地靠近想擦拭琴弦。

裴劍晨一回過神,見她又上前,一股暴怒油然而生,他摔開了她踫觸琴弦的手指,大喝著︰"別再踫我的情!"

被他如此一個怒吼,陸凝香眼中的霧氣快速地凝結成串,串成了珠兒,一顆顆跌落,跌落在她的衣襟,順著衣裳滾下。

她……哭了?

陸凝香的淚珠兒讓三人都一驚。

尤其是她自己,她不明白地踫觸著自己濕漉漉的臉頰。原來哭是如此心痛的感覺呢!經過了這麼多的日子,她幾乎都忘記了眼淚是何物。

對于很多事情,她只消咬咬牙就能熬過,而且對一切事物都看淡,又有何事值得掉淚呢?

今兒是怎麼回事?居然會掉淚了?

是動了他的琴嗎?是動了情嗎?

她驚愕地倒退了幾步,亮盈盈的眼楮因為淚水的洗滌而更為澄澈。

她囁嚅地開了口,不自覺地。

"我……弄髒了你的琴……真是抱歉……"

珠圓玉潤的天籟嗓音一出,心中像是什麼瓦解了,使她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她的不出聲是一種刻意隔閡的防衛,一旦防衛瓦解,內心許多感觸崩解,一古腦地傾泄而出。

陸凝香蹙緊蛾眉,轉身奔出了裴劍晨的書房,急急切切。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裴劍晨伸出手向前了幾步,多想將她那梨花帶淚的芙蓉面顏一擁入懷,多想輕聲撫慰著她那對受傷的眼眸,多想輕吻踫觸著她發顫的嬌美紅怯步,令他守在琴的旁邊。

,連忙跳下大大的椅子,稚女敕的嗓音顯得怒氣沖沖。

啦!都是你害香姨這麼難過,反正琴都是要彈的呀!吧什麼這麼生氣嗎!"小小的身子也快速地跑出了書房,只听到他軟軟的叫喚聲高高響起︰"香姨,不要難過,念兒陪你……"

聲音遠去,裴劍晨的眼中蒙上一層不舍。他看著門外許久許久,才回頭端視著桌上的琴,腦中回蕩著方才悠悠蕩蕩的音律。

小念挽的聲音跟著響起︰反正琴都是要彈的呀!

彈琴呀!談情。

***

接下來的日子算是十分平靜。

陸凝香總是刻意避開裴劍晨,就算不小心相遇,也連忙低垂螓首,將她一雙清清亮亮的大眼楮遮掩住。

裴劍晨一方面慶幸著她的逃避,壓抑著自己內心翻騰不已的情緒,一方面卻又無法擺月兌想見到她的渴望,總是在她快步離開之後,又悄悄地跟在她的身旁,將她的一舉一動映入眼里。

裴莊的人都已知道她能言能語,顯得十分高興,相信這對陸凝香而言是一種突破,雖然她仍是不多話,不過總比不想言語好得多。

遠遠的,裴劍晨站在樹梢後,定眼凝神地望著河畔的景象,十分專注。

陸凝香身著一襲女敕綠衣裙,與大自然仿佛合而為一,飄逸而輕靈。她的眼波含著淺笑和輕愁,听著圍繞在她身邊的小念挽和紅袖說話。

他的眼里僅望進她的身影。幾天下來,她似乎更瘦了,窄窄的肩膀在衣裳底下更顯嬌小,涼風吹過,他看到她的肩膀微顫,多渴望出去替她遮擋一切。

裴劍晨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充滿著無奈之情。他轉頭不再觀望,怕心底的情意愈放愈重,怕辜負了挽兒曾對他的一片真心。

"問世間情為何物?"他轉頭之際,一個聲音柔柔地揚起。

裴劍晨眼一抬,竟是滿頭銀絲的江夫人,她的眼神中富含深意,面帶著和藹微笑地瞅著他瞧。

他禮貌地頷首。"是你,江夫人。"

"裴少爺,剛回來嗎?"她欠了欠身,體態雍容,氣質優雅。

"嗯!"他前兩天下山去辦了點貨,也是為了逃避感情的萌生,但下山才數個時辰,思念竟是刻骨,怎麼自己的心已是無法控制了。"我帶了些東西,全放在姜大娘屋里頭,江夫人若有需要,可去姜大娘屋里取用。"

"裴少爺勞神了。"她微微一笑,走到剛剛裴劍晨所站的地方,瞧了瞧。"香兒姑娘是個好姑娘呢!"

忽提到陸凝香,使他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僵。"嗯,她的確是個好姑娘。"

江夫人低吟著。

"裴少爺,很多事情是必須把握時候的,一旦機會溜走,是容易教人後悔的。"說著,她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落寞的影子。

裴劍晨呼了口氣,看著沐浴日光底下的佳人兒。他何嘗不想把握呢?只是礙于自己固執地堅守承諾,礙于人家可是個清白的好姑娘,怎忍心糟蹋?

"機會是讓有資格的人去把握的,有些人早已經喪失資格了。"

"沒有試過就放棄,豈不可惜?"江夫人順順發鬢,輕言。

他往樹林外走去,嘆著氣息。

樹稍篩下了遍地稀稀落落的陽光,風兒一擺,金色的陽光像是會跳舞一般的擺動,他突然想到以前挽兒曾經踏著陽光輕舞的姿態,想到她笑聲的輕揚,想著,又逐漸與陸凝香的綠衣綠裙相互交錯,綠色的身影居然清晰更甚挽兒。

他的罪惡感陡然而生,令他眉眼間透出痛苦。

"我是個有妻室的人,沒有資格想我的未來。機會是留給有緣人去把握的,我該守著從前的承諾,不能背信。"

苞著他身後的江夫人伸出柔荑,輕輕搭上他的肩膀。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拘泥于過往,怎麼為以後帶來幸福呢?"

"我怎能自己一個人幸福,那該置挽兒于何地?"如果他不帶著挽兒離開,不與她成親生子,或許她現在正待在另一個男人懷中,享受著無比的幸福和無止境的榮華,他怎能在她離開之後獨自偷歡,獨自去尋找他自己的幸福呢?

"如果是真的愛你,只會希望你過的更好,而不是過的更不好。你如此這般,豈不是讓愛你的人更為心疼?"江夫人一語雙關,同時暗示了他和妻子已是一個天上、一個人間。

裴劍晨想到了挽兒病危時要他為念挽找一個疼他的娘親,想到念挽說要找個娘來照顧爹爹,想到了陸凝香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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