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陸凝香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陣呼喚。
「香兒姑娘,香兒姑娘……」
好久沒听到這稱謂了,她緩緩地睜開雙瞳,昏昏黃黃的燭光下映照著一張年輕孩子氣的男子臉龐,正殷殷切切地喚著她。
陸凝香回了神。「該……上路了?」時辰已經到了嗎?
「你不認得我啦?我是張小六啊!是那名小乞兒呢!」
「小乞兒?」她輕蹙蛾眉,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是在花月樓外頭的……」
「對了,就是我。那時多虧了香兒姑娘的幫助,才會有今日的張小六。」張小六點頭如搗蒜,又道︰「因為有香兒姑娘的銀兩和玉鐲金釵,我才有錢請大夫給我娘和妹妹看病,而我也能出來謀差事做。現在我娘跟小妹的病情都好多了,這都是靠香兒姑娘當時的好心,張小六真是感激不盡了。」
「是你娘和小妹福星高照,一切都是命定的。」幽幽的嗓音自她嘴中滑出,即使身在囹圄,依然是悅耳動听。
「當我听說香兒姑娘殺人進牢時,張小六就知道自己報恩的時候到了。香兒姑娘,我相信林家老爺不可能是你殺的,你可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天仙姑娘,怎麼可能謀財害命呢?想必一定是被人誣陷的吧!」一邊說著,張小六一邊替她解開腳鐐。
「本來你入獄之後,我是該好好照顧你的,可是怕引起其他人的誤會,擔心我如果放你出去會被其他獄卒懷疑,只好一直拖到了今天才和你見面。」
陸凝香奇異地看著他。「這……你怎麼辦?」
解開了腳鐐,張小六聳聳肩笑道︰
「放心吧!所有人都喝了有蒙汗藥的酒,此時正呼呼大睡夢周公呢!等一會兒我也要喝,就不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了,如果要罰也是所有獄卒一塊兒罰,不會有事的。」說完,張小六拍拍手,又繼續道︰「香兒姑娘,趕快走吧!記得從東門出去,那兒的守衛已經被我給打發了。」
「走?天地之大,我無一處可以容身,又何苦呢?」陸凝香搖搖頭,顯然逃走的意願並不強烈。
這可讓張小六急了。
「香兒姑娘,你快逃吧!你的冤情一定還有希望可言的,你一定會平反的,快點逃,活著才有希望呢!香兒姑娘。」
「希望?」陸凝香幾乎要忘記這兩個字的意義了。
張小六一面猛點頭一面拉起陸凝香。
「是啊!人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香兒姑娘,只要你好好活著,一切都有希望的。」
她怔怔地盯著張小六年輕稚氣的臉龐,一時竟不知自己是否該相信希望。
在陸凝香猶疑不定的時候,她已不知不覺地讓張小六給偷偷帶出了牢房,被動地接受了「希望」。
「就是這兒,香兒姑娘,從東門出去,逃得愈遠愈好。」
張小六輕輕地推她一把,陸凝香便舉起腳步開始走去。
或許是真的會有一線希望呢!
想不到當初的無心插柳,竟會換來她可以希望的機會。
她照著張小六所指引的方向順利地逃出城外,漫無目的、漫無方向地一直向前走著,出城之後便進入了城郊地區,愈走四周愈荒蕪,輕揚的蟬聲像是訴說著人世間難以理解的悲哀,此時此刻,她像是被放逐天際的人,外表有些落寞與頹喪,但在腦海深處卻有鮮明異常的兩個字。
就是這兩個字支持著她凌亂不定的步伐,就是這兩個字支持著她羸弱不堪的身子,使她原本毫無光采的眸子添了以往的靈性動人。
她的人生是殘破不堪的,過去更是一片黑暗,她從不相信自己的未來會有黎明的一天,是張小六給了她溫暖,他是她唯一個遇到真心為她的人,給了她一個希望的機會,使她黑暗的人生之中有著一線的曙光。
她要逃,逃出她既有的黑暗,找到屬于她的光明。
可是,該逃去哪里呢?
她茫茫然地走著,不知哪里可以為她洗清冤屈、還她清白,只好直直地向前進,或許希望會帶給她一切,就像是眼前的黎明一樣。
走了一整夜,陸凝香赤果的雙腳早已被雜草磨破滲血,整個人也顯得有些疲累,是該找個地方好好歇一下腿了。
向荒蕪的四周略微觀望,運氣倒是不錯,有一座小破廟可以休息。
陸凝香呼了口氣,踏進破廟中,當下卻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升起,不知怎地令她輕蹙眉頭。破廟內濕濕暗暗的,撲鼻的是一股污穢的氣息,隱約間夾雜著沉重而刺耳的呼吸聲。
呼吸聲?這破廟內有人!
陸凝香第一個念頭就是往外走,誰知一個旋身,腳竟然絆到一個不明物體,使她踉蹌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她撞到了手,悶哼了聲。
「他女乃女乃的,誰不長眼楮踩到我的手!」
一聲充滿怒氣的低吼自她身邊響起,她一驚,向身旁挪了幾步,又踫到了一雙手。她看到了破廟中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三個男人。
此地似乎不宜久留,陸凝香趕緊站起身子想要離開,手腕卻被其中一人給扣住。
「慢著,撞了人不必道歉的嗎?」
被如此一說,陸凝香只有低低地出聲。「對不住。」
聲音一出,那男人的眼楮泛起亮光,大喝道︰「是個娘兒們,貨真價實的娘兒們呢!」
一听不對勁,陸凝香立刻甩開他的手就往破廟外頭跑。三個男人先是怔了一下,也馬上邁開步伐向前追了上去。
「老子好久沒有女人了,今兒真是好運,居然給踫上一個女的。」
「嘿!妞兒別再跑了,咱們好好樂樂吧!」
放浪的婬笑聲在她身後響起,愈來愈近,她知道他們像是玩著貓抓老鼠的把戲,只是不斷地燃燒著她的恐懼,使燕好時可以更激起他們原始的獸欲。
一個男人較性急,快步地向前一把抱住,將她給撲倒在地。
她被他沉重污穢的身子壓著,驚恐的雙眼看著他。他像是一只野獸,眼里只有婬穢和欲念,他沉沉地喘著氣息,令人作惡。
「你的皮膚挺女敕的。」野獸上下其手地撕扯著她的衣褲,腐臭的呼吸飄進她的鼻息,讓她的胃中一陣翻滾。
難道,這就是她的希望嗎?
她逃離了死刑,就是為了遭遇更不堪的事?
其他兩人催促著,眼楮內的人性早已是消失殆盡,早已是泯滅天良了。
陸凝香沒有行動、沒有掙扎,只是躺著靜靜地思索。
與其如此被侮辱,不如死了罷!
她將牙齒抵住了舌,正準備咬下之際,張小六年輕的臉又浮現,他說︰「快點逃,活著才有希望呢!」
就在那男人的手探向她的褲頭時,她不知哪兒來的大力氣,發了瘋似的將壓在她身上的人推開,發了瘋似的揮打他人,然後向箭一樣地沖了出去。
其他人沒料到順從的她會突然如此,雖愣了一下,隨即又跟上前去。
陸凝香咬緊牙關,仿佛全身力氣下一刻會消逝般的拼命奔馳著。她不能被抓到,她不甘受辱,她還是有希望的,不是?
跑著,前方竟是一座斷崖,她停住了腳步。
陸凝香的唇畔是一抹無力的、嘲諷的笑。
希望?
這世間真會有希望二字嗎?
希望只是老天爺用來安慰愚蠢之人的兩個字罷了!
凝望著眼前深不見底的山谷,仿佛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心底卻有種被它吸引、妄想縱身一躍的感覺。
陸凝香的唇畔泛起一抹冷然的笑意。她是個傻子,竟傻到會相信「希望」這兩個字。她已經愚昧地給自己太多可以希望的機會了,而今,是天要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