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一顆大石頭上坐著一名青衣男子,正背對著她專注地吹著簫,如此近距離地聆听,簫聲中的淒苦更是明顯、更是動人。
簫聲戛然而止,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簫,低沉地嘆了口氣。
"唉!"
或許是心有所感,陸凝香的唇畔也不自覺地溢出一口嘆息。
"是誰?"
青衣男子驚覺地轉過頭,對上了她的眼眸,陸凝香來不及回避,只有冷靜地回視著他,眼中閃著絲絲的抱歉,歉于她闖入了他的世界。
裴劍晨一接觸到她閃亮亮的眼,月光下映射著她的一襲白衣白裙,有股熟悉感自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手中的簫應聲落地,他怔怔地凝視著她。
"挽兒,是你嗎?你回來了?"
背對著月光,他看不清陸凝香的整個臉龐,便自以為是地將這名白衣女子當成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挽兒。他低低的聲音中合著顫抖又含著驚喜,不敢相信地輕輕詢問著,似乎怕她消失一般。
陸凝香看著他發亮的神情,垂下眼輕輕地搖搖頭。
原來這名青衣男子吹簫是為了等待一名喚挽兒的女子,瞧他那濃密的劍眉中蹙攏著痛楚,想必又是一名為情所困的痴情人。陸凝香自嘲地輕抿唇畔。今生今世,她有可能遇到一個如此真心為她情痴的人嗎?
罷了。紅塵俗世,除了利益,何嘗會有真心?就算有,也是利益上的真心。
陸凝香轉身正要離去,縴細的手腕馬上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用力一扯,她整個人立刻被一雙堅固無比的男性手臂給圈環住,背部則緊緊靠在一個堅硬的胸膛。
他的呼吸吐在她的耳畔,夾雜著他低低的呼喚,和一股濃濃的酒味。
"挽兒,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挽兒,你是听了我的簫聲才回來找我的嗎?別再離開我了,挽兒……"
裴劍晨使勁地將懷中佳人抱緊,仿佛想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挽兒,你知道我有多麼怕失去你,多麼怕你又離開我,我求你今後都待在我身邊,別再消失了。失去你我好像失去一切,即使你的身子不好,也一直讓我伴著你吧!請你不要再消失了,我會發瘋、崩潰的。"
他低下頭,將臉埋進她的頸窩,吸取她淡淡的幽香。屬于女性的氣味縈繞在他的鼻間,他情不自禁地吻著她的發際、她的耳後、她的頸項。
他的吻和撲鼻的男性氣息令陸凝香皺起眉頭,她的頭往旁輕閃避開他,她微微掙扎,想掙開他的桎梏,奈何他的雙臂是那樣地堅牢,仍牢牢地鎖著她。
"挽兒,你還想走?還想離開我?"裴劍晨鎖著眉,眼中更是沉痛。
陸凝香仍是搖頭,身子已不作反抗,反正也掙月兌不了他,反抗無益。
他見她的身子安靜了下來,喜色襲上眉稍,將她擁得更緊。
"挽兒,你離開了這麼久,肯定很想念念挽吧!念挽長高了,也聰明了,還天天問我要娘呢!現在你回來了,念挽肯定會高興得不得了,我們一家三口總算是團聚了。"
他如囈語般的聲音伴隨著酒氣充斥在陸凝香的耳鼻間,她的眉頭愈鎖愈緊,不想讓這誤會又繼續加深。
她在他的懷中轉過頭,想讓這個男人認清楚她的模樣,並非他口中的挽兒。
誰料她才一轉過頭,那男子竟像是發了瘋似的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挽兒,挽兒……"
裴劍晨將他的所有思念之情都付諸在這個狂吻上,他尋求著她的香甜,不斷吸吮著。他日夜的簫聲、想念和輾轉難眠,總算喚回他的挽兒……
被他突如其來的吻給嚇了一大跳,陸凝香睜著驚愕的大眼瞪視著他陶醉的容顏,她不悅地掙扎、擺月兌。
她高高地揚起手,狠狠地甩向他的臉頰;一聲又響又亮的"啪"揚了起來。
這一巴掌,嚇壞了裴劍晨,同樣也嚇壞了她。
"挽兒,你……"裴劍晨抬起頭,原本已經驚愕萬分的眼此時更是閃著奇異的光芒。"你不是挽兒?挽兒呢?"
陸凝香睜大著眼搖頭,她不可思議地看看自己打了他一巴掌的手,她不是都不反抗的嗎?而她今兒個居然甩了他一巴掌,如此的摟摟抱抱、親親吻吻,以前在花月樓倒也是常有的事,她一直都是逆來順受的,怎麼剛剛會……
她不明白自己方才那種莫名其妙的反抗情緒。是委屈?是羞憤?是不甘?
她不懂,真的不懂。
裴劍晨盯著她靈性的大眼,寫著好多閃亮亮的情緒,是那樣的耀眼。
他奇異于挽兒居然轉眼間變為陌生的姑娘,被酒精沖昏頭的他竟崩潰了。
"你是誰?我的挽兒呢?你把她藏在哪里了?"他失控地搖晃著她縴細的肩膀,好像挽兒就是被這樣一個陌生女子給藏起來一樣。"你把挽兒還給我,快把她還給我……"
他向她大聲地嘶喊著,看著陸凝香眼中滿載的無辜和無奈時,他猛然放開她的肩膀,跌坐在地。
"挽兒,回來!"
裴劍晨向空中大聲吶喊,悲愴的聲音劃破雲霄,響徹山谷。
陸凝香感到歉然。若非自己無端地闖入了他的世界,說不定他仍是幽然地吹著簫,沉浸在他自己淡淡的憂愁中,也不會讓他有得而復失的痛楚和苦惱。
他的眼底布滿了血絲,不知是因為酒意,還是因為傷心。他坐在地上,口中不斷念念有詞,不外乎就是一些"挽兒回來"之類的話。
不應該再打擾他了。
陸凝香輕巧地站起身子。依照他的年紀,她猜想他該是這座裴莊的主人,或許她應該回去叫醒姜老爹來將他帶回去,以免他待在這兒受夜露著涼了。
她站起身子,手腕卻被他抓住,陸凝香莫名其妙地回頭,只見他無助地看著她的眼眸,深深地、沉沉地。
"別走,挽兒。"他的聲音喑啞。
陸凝香向他搖搖頭,淡淡地推開他的手。
他的手被推開後,他更是心慌地想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腕。
她閃開他的手,急急地轉身向前走著,不想剛剛的情形又重來一遍。裴劍晨則是不死心地在後頭跟著她的腳步。
由于陸凝香太過注意裴劍晨,以致于忽略了方從樹林里走出的一個小小身影,她疾步行走,踫巧撞上了那個小人影兒。
"爹,你怎麼還沒睡……哎呀!"
小人影兒被撞倒在地,是一個個兒小小的小男孩,他坐在地上大呼小叫著。
陸凝香連忙將小男孩扶起,就這麼一個耽誤,她的手又被裴劍晨給握住了。
"挽兒,這一回你可不會再走了吧!"
小男孩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氣急敗壞地對裴劍晨說︰"爹,你可別亂抓,她不是娘啊!你抓錯人啦!"
一提醒,裴劍晨的手一縮,陸凝香跌入他懷中,眼楮不避諱地看著這名冒失的男子。
他一細瞧,果真是認錯了,手不自覺地一推,放開了陸凝香的手腕。
一縮一放間,陸凝香還來不及反應,向後退了幾步,右腳卻被湖畔的石子狠狠地絆了下,她一時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後跌去。
身後正是那片美麗而波光粼粼的湖泊,陸凝香直直地往湖心跌去,闖禍的裴劍晨急忙往她的方向一撈,卻撈個空,只抓到她飄揚的白袖。
不識水性的陸凝香在湖中害怕極了,她覺得身子浮啊沉沉,腦子也跟著昏昏沉沉。她張大口想呼叫,一大口水卻充斥著她的口鼻,令她難受地嗆咳起來。
她的頭疼著,眼前的一切變得恍惚而不切實際,她仿佛又看到了從前,又看到了自己不堪的過往,一直在腦海里閃爍著、轉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