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蓄著淚瞪他半晌,突然轉身哭著往後跑。
阿飛覺得有點受挫。心里爭戰很久,終于他不顧面子,在眾人之前走向林芊雅。
「向來我們的活動不興這一套,你可不可以不要找機會出鋒頭?」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說話。
芊雅愣住了,有些生氣︰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得著嗎?」出鋒頭?
阿飛盯著她半晌,有一千個疑問想問,卻問不出口,只說︰
「時速一百以上,不是開玩笑的。」
「我像開玩笑嗎?」芊雅反問。
「羅飛?」灰狼顯得很不耐,喊他︰
「少廢話。是不是怕了?把你的馬子也戴上來啊?!」
阿飛冷冷看著他︰
「灰狼,自己玩命,何苦把第三者的命也玩上?不要為了逞一時之快而害了人家。」
「放屁!你管好自己就好,竟教訓到我頭上來了。怎麼?你馬子怕死不敢坐,就看不得別人坐?懦夫!」
芊雅沒再說什麼,看著阿飛拚命克制的怒氣,她有點懂得了他,原來啊,他是為她的安危而不惜踫釘子。
阿飛被灰狼這麼一激,找回阿眉靚︰
「你坐好,不要害怕,無論什麼狀況。」
阿眉又高興又感激地點頭。首次能夠坐在阿飛後面參加飆車賽,說來還得拜林芊雅之賜呢!
現場一片混亂︰有參與賭局的,有純粹看熱鬧的,也有觀摩實習的……
參賽者嚴陣以待,只等小馬一聲炮令下沖鋒陷陣。
芊雅在灰狼背後,靜靜地坐著,心跳加劇;
阿眉則雀躍不已,吱吱喳喳地和阿正那伙人笑罵;
芊雅偶爾側眼看羅飛,眼光迷離不可解。
出發之前,阿飛回望她一眼,心里說︰
「保重!林芊雅。」
但嘴上卻說︰
「阿眉,坐好,不要玩笑。」
阿眉于是斂容坐正,不敢再有絲毫玩笑成分。
真正參賽者大約二十人,以羅飛、受傷痊愈準備雪恥的瘋子、以及異軍突起的灰狼最被看好,下的賭注也最多。
台灣人賭性堅強,任何場合都能賭,飆車當然也不例外。
一開始只不過一些好友相互猜著玩,小賭一翻,演變到後來就產生像阿正他爸這號人物,居中穿梭大賣賭券,于是乎,原本單純的飆車就被賭博給染黑了。
小馬銳利的眼神橫掃一遍,喊著︰
「閑雜人等退開!參賽者預備——」
「砰!」一聲炮令下,二十幾部機車疾速沖出,四周吆喝聲遂大作︰
「加油啊,阿飛!」
「向前沖啊,瘋子!」
「擊垮他們,灰狼,灰狼勝利!勝利!」
阿飛沒有听到任何聲音了,眼前只有道路、風聲——然而他今天心里多了一個重量——林芊雅。
瘋子怪叫一聲,超了過去。阿眉摟緊羅飛,興奮地快要叫出來。
接著,灰狼以不要命的飛速向前竄,阿飛看到林芊雅的背影直挺挺的,僵硬地貼在灰狼背後。阿飛的心又是猛的抽痛。
突然,那一瞬間,林芊雅回頭看他一眼,眼神如泣如訴。
阿飛整個震住了,在那時刻,她竟回望!在那極速、忘形、超越的奔馳當中,她竟以那種眼光望向他!
阿飛整個心緒被擾亂了,無法專注,速度怎樣也沖不上去。
「阿飛!你怎麼慢了下來。快啊,別管我,我不會怕。」阿眉沖著他喊。
阿飛點點頭,重新調整心情,猛轉油門,又像狂風一樣往前竄了。
不過,他的心里始終不定,速度起起落落,最後以第三名,輸給了灰狼和瘋子。
「怎麼回事?」小馬拍拍他的肩,懷疑地望著他。
「是阿眉的關系嗎?」
阿飛搖搖頭,不做表示。
阿正他爸胡天氣急敗壞地朝阿飛嚷︰
「臭小子,你害我輸了好幾萬元。」然後又罵阿眉︰
「都是你啦,你攪什麼局?ㄙㄨㄟ人ㄙㄨㄟ運,阿飛都給你帶ㄙㄨㄟ的。」
阿眉委屈地哭了,嚷道︰
「我以後不坐就是了!」說完,哭著跑開了。
阿飛沒說什麼話,戴上安全帽,交代阿杰︰
「送她回去。」然後一個人飛馳而去。
灰狼得意地接受眾人的歡呼,睥睨一切不可一世,他極力想把芊雅拉回自己身旁,但她避開了,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芊雅偷偷地梭巡羅飛的影蹤,她看到方杰,也看到孫如眉,但,羅飛哪里去了?
「戴揚,我想回去了。」
「怎麼了?不舒服?」灰狼關心地問。
「沒有。我只是想回去了,如果你走不開,我自己搭車回去。」
灰狼猶疑了半晌,向旁邊的兄弟說︰
「小猴,我載她回去,馬上到「飛碟」去。你們先去!」
眾人起哄似地笑他︰
「灰狼這下被逮住了,哈哈!」
芊雅听來極不舒服,扭頭就走。灰狼拉著車子追上她,喊著︰
「芊雅,上車吧。」
一路無話。
灰狼看她進去之後,才若有所失地離去。
一個影子驀然出現了,是阿飛,他站在林家大門口,伸了手又縮回,縮回又伸出,來來回回幾十次,終于他鼓起勇氣按下。
「誰呀?」林芊雅自己來應門,一見他就嚇住了。
「怎麼是你。」
「芊芊,是誰呀?」一個老太婆的聲音從屋里透出來。
「阿媽,是隔壁鄰居而已。」芊芊朝里頭喊︰
「我在門口一下下,就進來。」說著她虛掩著門,直率地看著阿飛問︰
「你怎麼知道我家?來做什麼?」
阿飛心跳得好俠,囁嚅地說︰
「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涉足那些場合了。鬼風灰狼那些人很復雜。」
「你今晚輸了。」芊雅故意說,有點得意。
「灰狼不是什麼好角色——」
「你不要亂批評人家。」芊雅有點反感。
阿飛听見她對灰狼的維護,心生不快與自覺無趣,卻又忍不住勸她。
「好,算我自找釘子踫。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是女中的樂儀隊隊長,萬一被條子攔下,你怎麼面對學校家人?」
芊雅雙手交叉在胸前,充滿興味地看著他臉紅氣粗的窘態,心里有一絲快感,嘴巴偏不松口︰
「羅飛,你倒替我想得很周到。干嘛啊,你是我什麼人啊?」語氣充滿揶揄,「難不成你想追我?」
羅飛一時氣紅了臉,又羞又惱,轉身就走。
「喂,羅飛。你干嘛走那麼急?老羞成怒啊?」芊雅真恨自己那張嘴巴,心里明明想說一些好話,偏偏話到嘴邊卻走了樣。
「你愛怎麼說,是你家的事,以後我不會再過問了。」羅飛遠遠拋下話,踩動機車,有點狼狽地離開。
芊雅又氣又怨,「真是個大笨蛋,才被我激了兩句就受不了。」不過,她回頭一想,心花朵朵開。羅飛竟然來找她!而且那麼關心?這一次飆車雖然驚險萬分,不過,實在太值得了。她的心砰砰亂跳,一想起他那又急又氣又惱的神態,忍不住想笑。
于是,一整個晚上,就想著,該怎麼化解他的氣,和他交上朋友呢?她想起他飆車的身影,整夜難以入眠。
羅飛怪自己太沖動、太自不量力了。憑什麼去勸人家?人家可不領情,這下子不是又自討沒趣?真是又羞又惱。輸了飆車已經夠ㄙㄨㄟ了,又加上自討沒趣,簡直又蠢又笨,每一想起林芊雅揶揄的眼神,他的臉就發燙。
翌日,芊雅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給羅飛寄了一張短箋,約在美術館見面。
她啃著手指頭,坐立難安,心想要是他不來,怎麼辦?自己豈不是太沒面子了?要是他來,又該怎麼辦?說什麼好呢?——「羅飛,謝謝你,其實我是很感謝你的好意,我們做個朋友,好嗎?」不不,那太蠢了,或者——「羅飛,很對不起,昨晚我太無禮了,得罪之處請你原諒,我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呸呸,太虛偽了。正在困擾之際,羅飛出現了。看起來他有點故做不在乎,又有點靦腆。信是自己為的,總不成又給人難堪吧,芊雅心頭小鹿亂撞,硬著頭皮迎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