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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仇也美麗 第10頁

作者︰魚麗

她無奈地站起來,雙手一攤。

「打擾你了。」

鐘威搖著頭,說︰「這麼快就打退堂鼓了?我可沒說不采用妳。坐下吧,我們聊聊。我一直很好奇,妳干嘛這麼委屈自己?大老遠從美國飛到台灣來找一份工作。不要再說什麼命運之類的,」他壓低了聲音,「那有一點超現實!」

安雅驀地紅了臉,想起那天在鐘家的失態,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于是故作輕松地說︰

「台灣是我的出生地,我想多了解一點這里的一切。」

「就我所知,以妳的條件,在美國也不難找到好工作。」鐘威以他堅定的眼神鎖住她游移不定的目光。

你究竟要問什麼?想知道什麼?

安雅產生了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感到自己來錯了,在他們彼此的關系中,鐘威必然居于主導的立場,她還有什麼活躍的空間?如此一想,她反而有種破釜沈舟的決心。毅然昂首迎視他的目光,緩慢、清晰地問他︰

「那麼,你以為我為什麼回來?」

鐘威推了推眼鏡,沈吟半晌。

「在妳突如其然踏進我的辦公室,說要在鐘氏謀得一職之後的此刻,妳想我會怎麼認為?如果我夠浪漫的話,會以為妳是為我而來,」他很詭異的一笑,注視著安雅變化的表情,「可惜,我是一點也不浪漫的人。所以,我認為妳是為鐘氏企業而來!別告訴我,妳對妳父親和我父親的過去毫無所知。」

安雅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天啊,這是一個多麼深沈危險的人!她的心思迅速旋轉,該怎樣應付眼前這個人呢?既然他已攤牌了,還有什麼可說的?不如、不如--以不變應萬變,于是她淡淡地說︰

「我從來不打算告訴你我對令尊的歷史一無所知。當年你們鐘家是怎麼起來的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隨便一問就可以知道的。」

鐘威沒有忽略她話中的刻薄,緊抿著嘴,反問︰「妳所听到的未必正確客觀。」

「同理可證--閣下所知道的也未必正確!」安雅立刻還以顏色。

「唉!」

他嘆了一口長氣,站起身,踱步到窗外。

「妳以為妳掩飾得很成功,是不是?其實,妳身上充滿著壓抑的憤懣,只要稍稍留神,誰都看得出來的。更何況,妳一個年輕女孩子千里迢迢回到台灣,離開妳原來熟悉的環境,究竟為了什麼,外人或者想不到,我們怎麼可能猜不到呢?」

「你們?」安雅有點錯愕。

「我父親。打從第一次在我婚禮上看到妳之後,他就開始調查妳的一切,所以,妳的一切過去,我們都很清楚。」

安雅重重的喘息,不可思議地注視著他。瞬間,她忽然悲哀地想著︰姑媽,妳錯了!在這盤棋上,我們一無反擊的余地。

「妳以妳的美麗震驚了全場,也同時震醒了我父親的警戒。坦白說,我們也有料錯的地方--他本來以為妳會把墊腳石放在我身上。」他微微一笑,「我還等著呢。但是,妳似乎全沒行動,一直到今天,我見妳神采奕奕地踏進我的辦公室時,心想,妳終于有行動了。沒想到,就我那麼一句話又差點把妳氣走;我這才發現,我一向高估了我的對手。余安雅,妳太年輕了,太缺乏經驗了,本來,我可以陪妳再演下去,但是我不忍心,而且我認為沒有必要浪費妳的時間與青春,妳還是回去美國吧,在這兒妳永遠得不到妳想要的結果。」

說這話時,鐘威站在窗旁,注視著窗外,並沒有正視安雅。待說完,這才又專注地凝視她。安雅跌坐在椅子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美麗的眼楮浮現空洞木然的醒悟,那樣安靜、那樣祥和的表情重重地撞擊著鐘威的心。

妳怎麼不說話?怎麼那麼安靜?他在心里問著。

時間彷佛過去了一世紀那麼久,安雅的眼楮模糊了,潸潸地掉下了眼淚,她吸了口氣,沈靜地開口︰

「難道你們對當年你父親的所作所為一點也不愧疚?沒錯,我是太天頁了,我姑媽也太幼稚了,她以為給我最好的訓練,讓我接受最佳的教育,這樣子就可以回來扮演復仇的角色了。比起你們父子,我們真的是太幼稚了。」她停頓了半晌,用力地揮掉眼淚。

「不過,這是我回到台灣的動機,卻不是今天我踏進鐘氏企業的目的。」

鐘威揚起眉毛,有點意外,等她繼續。

「下意識里我早已放棄了那種天方夜譚式的復仇計劃了。」安雅坦然地凝視鐘威。

「為什麼?」他問。

「為什麼?因為我看到了一個悲哀的鐘家,」她犀利的眼光直視著鐘威,「一個沒有朋友的大富翁,一個不能自己作主的繼承人,一個徒具空殼的利益婚姻,一個充滿幽怨的閨中少婦,外加一個感情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你說,我還需要復什麼仇嗎?對這樣一個已經很悲慘的失敗者,我還需要復什麼仇嗎?他們比一個五歲起孤獨寂寞在異國成長的女孩子,又好到哪里去?她雖然貧窮,但是卻擁有一切足以傲人的條件,她還需要復仇嗎?」

鐘威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沒有料到她對他的婚姻竟給予這麼犀利、刻薄、卻又一針見血的評斷。

「那妳今天為何而來?」語氣是非常的不以為然。

「我說過的--單純地為一份工作和薪水而來。在我回美國之前,我不想浪費時間。何況,我的專長是企管,在鐘氏企業我以為可以學到一些東西,做為將來的參考。雖然我放棄了原先異想天開的計劃,那並不表示我放棄了重振余家的希望。鐘威,正如你所言,我根本不夠資格做為你的對手。但是,你別忘了,我還有時間!」

鐘威以一種嶄新的眼光看著她,心中溢塞著復雜難解的情緒。他原以為她懷著某種目的而來,只因她的表現太稚女敕太缺乏經驗了而決定把事情攤開來,如今驟然面對她的告白,他卻喪失了原先的冷靜與方寸。他重新坐下來,交握著雙手,沈吟良久,才開口︰

「當年我父親確實有過分之處,但是妳的父親竟然會脆弱到不堪一擊,也是他始料所不及。安雅,假如我能對妳有所彌補的話,我願意盡一切力量--」

鐘威發乎內心的真誠並未得到她的響應,安雅沉默地繼續听他說下去。

「商場的詭譎和人生的復雜一樣都是不容易判斷誰是誰非的;當年,我父親蓄意的安排以致造成妳父親貸款過度,信用膨脹,一個不小心而垮下來,在余家立場,我們罪大惡極;但在別人的觀點,也有無可厚非之議。妳想,當時台灣紡織業主力都放在美國,市場就那麼一個地方,能不處心積慮競爭嗎?安雅,我不是在替我父親月兌罪或者替自己找借口。商場上沒有絕對的朋友,只能相信自己,妳了解嗎?除非妳真的對商業很有興趣,否則,還是避開點。這是個大漩渦,一旦卷進,再也月兌身不了,妳也看到了我們鐘家的悲哀了,何苦再蹚這混水?听我的話,回去美國,那個叫徐子襄的男孩子似乎很優秀,嫁給他,當個教授夫人,一生穩穩當當的。我相信,余伯伯地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安雅再不能沒有一絲感動了。鐘威的一字一句,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來是發乎內心的真誠,安雅被動地,彷佛被催眠似地望著他,覺得前所未有的一種感情似浪潮一般洶涌而至‥‥她終于明白了--他如此費心地解釋一切,無非要她遠離這一切是非,也無非希望她回到她原本寧靜祥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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