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熱鬧非常的大街,十歲大的季樂坐在大哥亞平推動的板車上,大大的圓眼因興奮而閃閃發亮。
「大哥,讓我下去自己走好不好?」她羨慕地瞅著幾個同她年紀的孩子在人群里竄來竄去,有些躍躍欲試地回頭問。
「不行!」亞平一口回絕。
「為什麼?「季樂不平地嚷道。
「人那麼多,而且路你也不熟,萬一走丟了怎麼辦?」
「路我哪有不熟?」季樂反駁,「姐夫出門的這一個月來,我已經跟你來過三次了!」
由于姐夫只收大哥、二哥做徒弟,因此盡避大哥、二哥都喊姐夫為師父,她還是繼續叫他姐夫。
「來十次也一樣,我說不準就不準。」亞平太清楚這個小妹賴皮的本領,若是真的放她下車,恐怕待會兒要拉她回去可就難上加難了。
「可是——」
「藥鋪到了!」亞平打斷了她的抗議,在藥鋪門口停下推車。「下來幫忙搬藥材吧。」
錢老板的藥鋪是瀣村惟一的一家藥鋪,規模不大,不過倒是聘請了位醫術不弱的老大夫幫忙看診,在口碑相傳下,漸成了附近頗負盛名的藥鋪。
「錢老板!我送藥來了!」亞平一面搬藥一面沖著店門口喊著。
「亞平。」首先應聲出來並非是錢老板,而是那位老大夫。「你師父回來了嗎?」他一出來就連忙搜尋亞平身後是否如往常般跟著那名高大的巨人。
「胡大夫。」亞平沒做回答,只是禮貌地打招呼。
「胡大夫,」挺喜歡這個有趣的胡大夫的季樂笑道︰
「你別找了,我姐夫還沒回來呢!」
「是嗎?」胡大夫臉上滿是失望。
胡大夫是襯里幾個見了亞平他師父還不害怕,反倒同他處得不錯的人之一。
「亞平。」矮胖的錢老板緩慢地步出藥鋪,那雙眯眯小眼不時打量亞平身後,在確定了他師父沒跟來後,才松了好大一口氣地笑嘻嘻迎上來。「又是你和小季樂送藥來啊?」
冷眼看著胡大夫和錢老板在得知他師父沒跟來後的迥異表情,亞平望向錢老板的眼眸里,隱藏的輕蔑更甚了。即使村民以貌取人排斥師父的行徑讓他不滿,但為了日常生活所需,他還是得佯裝和善地與他們往來。
彎腰大略翻動了下亞平運來賣的藥材,錢老板點點頭,「你等一下,我進去拿帳本。」說完便移動肥短身子走回鋪里。
胡大夫邊掏出一包山楂糖給季樂當零嘴,邊問亞平︰「你師父這次出門是去哪兒?怎麼那麼久還沒回來?」
「師父去西北辦點事,應該這幾天就回來了。」他回答得有所保留。
「西北?」胡大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亞平,你師父是不是有胡人血統?」
亞平聞言—怔。
這問題他想都沒想過,更逞論是開口問師父了。
師父那異常高大的身量與深刻粗獷的五官輪廓的確是有幾分胡漢混血兒的味道,但和師父朝夕相處的四年來,卻不曾見他有任何不同于漢人的生活習慣,想來他應該還是漢人才是。
「來了!來了!」錢老板的大嗓門打斷了他的沉思。「亞平,咱們開始盤點吧。」他眼楮一轉,轉向了杵在一旁的胡大夫,「大夫,你不是說好要幫我配藥嗎?怎麼還站在這兒?」
被出錢的老板這麼一點名,胡大夫自是不好繼續陪亞平兄妹聊天,他嘿笑兩聲,听話地回鋪里去了。
胡大夫走後,季樂小嘴含著山楂糖,看著錢老板和大哥一項項地清點藥材,越來越覺無趣。她大眼一溜。瞥見街上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不安分的細咆又開始蠢蠢欲動。
「大哥,我去那邊看看好不好?」她拉著亞平衣袖,指著對街賣小扳餅的攤位。
正陪著錢老板稱重藥材的亞平分神看了下小妹指向的糕餅攤子,搖頭吩咐道︰「待會兒錢老板點完藥材,我再陪你過去看、現在乖乖的別亂跑。」
季樂聞言不禁嘟起了小嘴。那錢老板動作慢不說,而且還是個斤斤計較的鐵公雞,每回大哥拿藥材來賣時,他不但拼命壓低收購價格,還深怕吃虧地重復稱了好幾次藥材的重量,好像大哥會佔他便宜似的,看了就討厭。
「亞平,你這次拿來的白芍品質似乎差了點,算我吃點虧,—斤算你三十錢如何?」
三十錢?亞平挑起了濃眉。
他自己種的藥材,品質如何他怎會不知道?這錢老板是看準了他好脾氣,想欺他不計較羅?
「四十錢。」他堅持道。
錢老板擰起眉心,為他難得的不合作感到微怒。「亞平,咱們生意往來那麼久了,我幾時佔過你便宜?這些白芍怎麼看—斤都還不到二十八,我肯算你三十已經是我吃虧了。」
「四十!」亞平毫不退讓。
他知道錢老板最近這幾次交易之所以會特別刁難,完全是看他師父不在的緣故,以為只要沒有師父在身邊,他這徒弟就可以任他擺弄,任他壓低藥材價格。
錢老板瞧他清秀的臉上滿是固執,扁了扁老嘴,不太高興地妥協,「三十五,要不要隨你!」
亞平瞄了下腳下成堆的白芍,低吟了片刻,點頭道︰「可以。」
那錢老板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一袋錢來,將袋中的銅錢揣在懷中細數了三、四回後,才慢吞吞地交給亞平。
—等亞平將錢袋放好,季樂立刻迫不及待地拉著他的手,「大哥,我們走了!」
雖然交易得不太愉快,亞平還是在臨走前禮貌性地向錢老板告辭。「錢老板,我們先走了。」
「哼!」錢老板沒啥度量地哼聲相送。
★★★
「大哥,你干嘛順那錢老板的意,把白芍的價格降低了五錢?」在回桑樹坡的山路上,季樂坐著推車,邊吃著棗泥糕邊追問。
亞平年輕的臉上揚起一抹老奸巨猾的賊笑,「你覺得我們吃虧了嗎?」
大哥的奸笑讓她好不疑惑。「難道不是嗎?」
亞平搖頭,「這次收成的白芍品質比起我們之前賣給錢老板的,的確差了一點,一斤賣三十五我們並不吃虧。」
「那為什麼你要……」季樂可訝異了。
她記得向來溫文好脾氣的大哥是從不曾說謊的啊!
怎麼現在他卻懂得唬弄人了?
「把嘴巴合起來,蚊子要飛進去羅了。」亞平笑睨著瞠目結舌的小妹,「坐穩羅!我要加快速度羅。」
「等一下!」季樂趕忙阻止。
她之前曾坐過一次大哥加快速度推的車,那飛也似的超快速度差點把她嚇得嚎啕大哭。
大哥和二哥都跟著姐夫學了一身好功夫,可以走山路如履平地,因此無論是推了多重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都不算什麼,照樣是健步如飛。不像傻呼呼的外甥女晴娃可以笑呵呵地任由他們推著滿山跑,她可是怕死了乘坐他們的「飛車」。
「怎麼了?不敢坐?」亞平取笑道︰「晴娃可比你這阿姨勇敢太多了。」
不滿他的嘲笑,季樂嘟高了嘴,「晴娃才兩歲,哪里知道什麼叫害怕?」
說起晴娃,兩兄妹的眉宇間不禁多了幾分溫柔。
那個胖嘟嘟的笑女圭女圭可是他們家中成員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呢!
雖然現在她才兩歲,說起話來還是含含糊糊的,但那張小嘴巴可是甜得膩人呢!成天把舅舅、姨姨掛在嘴邊,而且每喊一句,就送上一記親熱的香吻,惹得他們這些舅舅、阿姨是恨不得天天把她抱在懷里親疼,寵她寵得入了骨。「糟了!」一提到小外甥女,季樂這才想起大姐的吩咐。「大哥,我忘了買要賠給吉大嬸的花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