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澗拳、龍場劍、開封刀所指的是哪三個人?」沒察覺兩人臉色不對勁,殷七插嘴問道。
徐冀輕咳兩聲,這才解釋道︰「這三個人分別是指各以一雙鐵拳、一口樓月劍、一把蟬翼刀展懾大江南北的清澗褚宵、龍場驛商歌、開封易開封三位大俠。」
「等會兒,徐老,這清澗拳、龍場劍、開封刀不是他們三人的外號嗎?怎麼又跑出個龍場驛?」殷七皺著眉問。
算他吹毛求疵吧!這麼明顯的矛盾要他听而不問實在困難。
「清澗拳、龍場劍、開封刀確實是江湖人給他們的外號沒錯,可是這每一個名號里,都各自嵌上了他們的出身地。就拿龍場劍來說,他出身貴州龍場驛,隨身兵器是柄樓著月牙的無名神劍,一身的劍術高不可測,因此人們喚他龍場驛商歌,後來又為了傳誦方便,遂有龍場劍的出現。」
殷四聰明地立即反應道︰「方才那位壯士就是三俠之一?」
徐冀點頭道,「他正是開封刀易開封。」
易開封,一個出身不明、師承不詳,憑著一把薄如蟬翼卻重達百斤的四尺大刀殺遍大江南北的男人。
有人說,他是明末流寇頭子,人稱「曹操」羅汝才的義子;也有人說,另一個流寇頭子闖王李自成就是死在他手上的;更有人說,他那一身高深莫測的功夫,全是承自武夷山上的神仙……
必乎他的傳聞很多,卻從未得到過他本人的證實,事實上,也是沒人敢當面向他探問。至于為什麼沒人有膽子去問他,原因很簡單,因為只要是江湖人,听過「開封刀」這三個字的一定都曉得,易開封除了出神入化的刀法最廣為人所稱道外,他那火般的暴烈性子也同樣名揚四海。
在齊名的三俠里,清澗拳褚宵嗜錢如命、龍場劍商歌陰沉冷血、開封刀易開封脾氣火爆。江湖上曾流傳過一種說法,內容大致是說,他們三人之所以會成為抗清名俠,不是因為個性使然誤打誤撞的關系,就是為了糊口逼不得已。
據傳,褚宵因為愛錢,所以常受雇于抗清的富商去干些與清兵作對的事;商歌與清廷對抗的原因其實也跟褚宵差不多,差別只在于雇用他的不是商人,而是于他有恩的台灣鄭家人;至于易開封,—個惜言如金卻又性格暴躁的人有可能會不隨便跟人起沖突嗎?想當然耳是絕不可能的事。放眼天下,與他結仇的可不只是滿人,漢人同胞因惹怒這頭火龍而被他那把大刀給砍得缺手斷腳的,可說比比皆是。
以上雖說是道听途說,但認識他們的人都覺得不無可能,畢竟他們三個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滿腔熱血、一心洗雪國仇家恨的激進抗清分子。不過盡避如此,基于對偶像的崇拜心理,人們還是寧願把他們看做是貨真價實的反清英雄。可惜近幾年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他們三個竟不約而同地同時沉寂下來,以至于現在的年輕人只曉得天地會的陳近南,而不再提他們三俠了。
「你們應該有听過湘南的臥龍寨吧?」
「那個打著‘反清復明’的旗幟當山的土匪?」殷四點了下頭,「我曾听人提過。」
遠在湘南偏僻山區的臥龍寨在明末本是少數兩湖亡命之徒的棲身地,以打劫、強盜維生。待清兵南進後,隨著八旗駐軍與各地總督、巡撫、藩台、桌台等滿族官吏的南下到任,江南地區滿人人數逐漸增多。由于這些滿人多是公親權貴,財積富厚自是不在言下。遂成了臥龍寨的土匪們劫掠的首要目標。說也奇怪,原本臥龍寨是個人蛇雜處、素質良莠不齊的小土匪寨,可是打從它以滿族權貴為下手對象後,竟因而吸引了不少漢人中的有志之士加入,寨里風氣隨之一變,儼然成了兩湖地區最強而有力的抗清勢力。
不像那些明末遺民有著強烈的民族意識,殷家的子弟在反抗與妥協中選擇了後者,他們並不認同那些以身家性命反清的行動,在清廷的高壓懷柔並濟下,與之對抗還不如在妥協中求得更高的利益。對于像臥龍寨那樣明打著反清招牌,實際上卻只會打劫滿人權貴,而從不曾真正為人民福祉努力的「反清團體」,他們基本上是很不贊同的。
「既然你听過,那你也該知道它在三年多前無故被滅的事吧?」徐冀浯帶保留地說。
說來也挺莫名其妙的,聲勢如日中天的臥龍寨竟在三年多前突然被不明人士在一夜之間毀得一干二淨,整個寨子三百多個土匪無一幸存。這事在全國引起了軒然大波,官府在獲報後,自然是喜不自勝,對于肇事者的追緝便顯得不甚用心,敷衍了事。
「嗯,這事不是至今仍是件無頭公案嗎?」
「不。這不能算是無頭公案,因為江湖上早已有傳言,就連官府也隱約猜到了凶嫌是誰。」
殷七皺眉,「既然查到了,怎麼不辦?」
徐冀搖搖頭,「不是官府不辦,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為什麼?」殷七嚷道。
「這個滅掉臥龍寨的人不是官府說能辦就辦的。滿人皇帝入關後想盡辦法要籠絡漢人民心,官府沒有傻到在那當口查辦那人,就是顧慮一旦辦了,恐怕會引起更大的騷動。」
抓住了他的話病,殷四忙問︰「凶手只有一個人嗎?」
殷七听他這麼一說,忍不住噎笑道︰「四哥,你別說笑了,三百多個有武功的土匪光靠一個人哪能應付得了?」
「不!」徐冀的否定叫殷七的嘲笑霎時僵在臉上。「凶手的確只有一個人,而且這人剛剛你們還有跟他照過面。」
「是易開封?」殷四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驚嘆。
「沒錯,就因為可能是易開封干的事,所以官府不敢辦,畢竟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土匪似的臥龍寨,得罪漢人們敬之三分的大俠。」
「難道就因為他是‘大俠’,所以才能進平西王府幫你救兒子嗎?」始終對徐冀說法帶有幾分懷疑的殷七頗不以為然地問。
什麼開封刀易開封?那家伙說是流寇的頭子,他還比較相信呢!
「不,我之所以說只有他才救得了驊兒,並非是為借重他的武功,而是借重他與吳三桂的交情。」
殷四好不驚訝,「您是說,易開封與吳三桂有私交?"
照徐老所說的,這易開封顯然是個反清的名俠,一個與清廷對抗的人又怎會和眾人口中的賣國賊吳三桂有交情?
徐冀嘆了口氣,「這事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秘密了。大伙都知道,易開封在少年時期曾救過當時還是大明總兵的吳三桂一命,吳三桂為了報恩,允了易開封三個要求。吳三桂這人雖說大節可議,但小節他還稱得上說話算話,我們徐家在官場上並無可托之人,而且就算找了人,吳三桂肯不肯賣這交情還是一回事,因此我想若是能求得易大俠相助,吳三桂就算再怎樣,也應該會放人。」
殷四低頭沉吟了—會兒,「徐老的顧忌確實有理。近年來三藩恃功自傲,欺朝廷寡母幼主,在地方上越形跋扈,幾已成一方霸王,別說是朝廷命官,就連王公貝勒,他們恐怕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我才說放眼天下真能救得了驊兒的,也只有易大俠咧!」徐冀說著,再度想起遠在雲南受苦的獨子,眼眶不禁又泛起了濕意。
近幾年來易開封幾乎可說已淡出江湖,再加上他向來獨來獨往,甚少與江湖人士有太深入的牽扯,人海茫茫,要找到—個刻意隱居者的下落並不容易,更逞論是求他幫忙了。因此本已心灰意冷的他乍見易開封竟出現在馬場上時,才會激動得失了分寸,當著眾人的面失態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