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回憶起當時小姐為了看顧寧姐,整整一個月頭未沾枕,想來她心里也很不好過。也許是知道了自己若再不振作,孩子將會保不住,寧姐後來總算是開始听話地吃飯喝藥,幾個月後,這才順利產下了略嫌瘦弱的小阿恪。孩子長到了三個月大的時候,寧姐提出了想回東北的要求。起初小姐說什麼都不肯答應,可她再怎麼堅持,終究是不敵心意已決的寧姐。
臨行前,小姐決定要讓她和蒹霞姐姐其中之一跟著寧姐回東北,照理說,蒹霞姐姐和寧姐相處的時間較久,感情也較深,應該沒有理由拒絕才是,可她拒絕了。
那時她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回想起來,蒹霞姐姐的決定並不令人意外。
蒹霞姐姐和緹小姐恐怕至今仍為此愧疚不安吧。
「小吧娘,飯不要太多哩!」阿恪童稚的聲音穿透了她的恩緒。
她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竟看到餐桌上多了個小小人兒。「阿恪,你怎麼來了?」
正幫阿恪添飯的菖蒲笑道︰「他來好一陣子了,只是見你發愣,不敢吵你。」
紫荊定了定神,這才皺眉問道︰「你又被你爹趕出來了?」
阿恪聳聳肩,「娘不肯吃魚,爹很生氣。」
「不吃魚又犯了他大爺什麼禁忌?」紫荊譏諷道。
這幾天來第五衡可威風了,一下子要她和菖蒲做東做西的,一下子又轉過頭去吆喝寧姐,居然成了鞍谷里的山大王。
菖蒲把碗遞給阿恪,順道為他夾了幾樣萊。「好不容易有人能治得了寧姐挑食的毛病,你就忍忍吧。」
「忍?」紫荊重重哼了聲。
阿恪停下了扒飯的動作,側頭睨視他大干娘,「大干娘為什麼不喜歡爹?」
「因為他看起來就討人厭。」紫荊也不避諱地老實說道。
「紫荊!」菖蒲頭痛地低喝。
她在孩子面前不會修飾一下嗎?
「干嘛?」紫荊一臉驕橫。
「你……」菖蒲無可奈何地放軟了聲調,「算我求你,別這樣。」
「我哪有怎樣?」看她一臉為難,紫荊這才收斂了些。
她和第五衡不和,最難做人的就屬菖蒲和寧姐了。她也不是不體諒菖蒲的立場,只是第五衡欺人太甚了,動不動就找她碴,要她不跟他吵委實強人所難。
「阿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眼楮一亮,轉頭看向干兒子,「大干娘問你,你娘今天有沒有再叫你陪她睡?」
「有啊!」阿恰皺著雙眉,顯然不太高興。
「這就對了!」紫荊一听心情登時大好。
一想到第五衡這些天來由于阿恪的搗蛋被迫不能和寧姐同床,脾氣因而暴躁得嚇人,她就忍不住咧嘴直笑。
炳!最好寧姐一輩子都不理他,憋死他算了!
第九章
一踏進屋子,第五衡就瞧見兒子大刺刺地躺在他剛做好的木床上,硬是佔走了他的床位。
「阿恪!」他站在床腳,居高臨下地瞪著兒子,「我不是要你去樹屋睡嗎?」
阿恪聳了聳肩,頗為無奈地解釋道︰「我也想到樹屋里睡啊!可是娘下午可憐兮兮地來求我,說什麼沒有我陪她睡,她就睡不著。我看她樣子挺可憐的,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他覬覦那樹屋好久了那!好不容易爹答應要把樹屋送給他,也允許他每個晚上可以上樹屋睡覺了,娘卻又跑出來攪局。阿恪心中頗覺委屈地咕噥。
第五衡咬了咬牙,額際青筋浮動。
已經快半個月了,她到底想怎樣?
「你回樹屋睡,娘那邊我幫你說。」他怎可能再讓兒子阻礙他?
阿恪回頭瞟了他一眼,「如果娘又哭了怎麼辦?爹,我記得你也對娘的眼淚沒轍嘛!」他老大不客氣地吐他爹槽。
這小子!第五衡臉一紅,「你要滾就快滾,要不然你娘一回來,你想走也走不了。」
都是第一眼給的錯誤印象害的。原以為他的兒子該是像那天晚上他所見到,笑得憨憨的可愛小男孩,可是幾天相處下來他才知道,這小子分明是端著一張無害的憨厚笑臉騙人的小魔頭。
一定是被紫荊那個妖女帶壞的!他的偏見可深了。
阿恪一個翻身滾下了床,「說的也是。」趁娘還在干娘那兒磨蹭時離開方是上策。
「等等!」第五衡倏地喊住他。
「干嘛?」阿恪回頭。
他揚高了手上拿著的枕頭和被子,「你忘了帶這個。」
阿恪這才蹩了回來,一把接過枕被。
「上樹屋的時候小心點。」第五衡囑咐道。
阿恪背著他甩甩手,「我會的。」
「你要去哪兒?」第五寧一進門剛好踫上了要開溜的兒子。瞧見他懷里抱著的枕被,她臉色倏地一白,立刻二話不說地往門口一擋,「你答應過今晚要跟我一塊睡的!
阿恪看著眼前忿忿不平的擋路人一眼,有點為難地回望他爹,無奈的眼神似乎是說︰現在怎麼辦?
第五衡瞪了他一眼︰都是你拖拖拉拉的!
「你們父于倆不要眉來眼去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第五寧氣憤地嚷道。
帶點被兒子背叛的別扭,他們父子的感情不因分離多年而產生隔開雖然讓她頗感欣慰,但感情太好卻又令她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畢竟孩子跟了她八、九年,而認識他爹也才不過幾天。
第五衡無視她的抗議,大步上前將她抱離門口,「時候不早了,你不要擋路不讓阿恪回去捶覺。」說著他轉頭命令兒子,「你還不快去睡?」
接到老爹指令,阿恪笑眯了眼,「遵命!
「阿格!」望著兒子一古腦兒溜掉的背影,被環在第五衡懷里的第五寧掙扎得更厲害了。「你放開我!」
「放開你好讓你跑去跟菖蒲她們擠?」識破她意圖的第五衡冷冷地問。
第五寧一僵,整張俏臉登時漲得通紅。「我哪有?」她反駁得心虛極了。
「沒有?」第五衡壓根不相信。
為了怕她跑掉,他一手牢牢環住她的縴腰,空出一手把房門關上。
她臉色蒼白地看他為木門落了閂,心知今晚怕是逃不過了,趕緊謊稱道,「我天癸來了!」
他倏地一怔,隨即失笑道︰「你以為我真是急色鬼不成?難道我就不能單純的只是想摟著你人睡而已?」
他大手一扳,讓她的小臉正對著他,黝黑深邃的眼望進她晶瑩澄澈的水眸,「我知道是我太粗魯心急,讓你每次都不舒服,所以我不怪你躲著我。可是這幾天你讓阿恪睡在我們中間,我連抱著你睡都不行……寧兒,你不能這樣折磨我呵!」
她抿了抿嘴,他眼里卑微的祈求讓她心疼,「對不起……」
他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抱歉,我只是要你看著我、听著我,我只是一個想好好愛你、珍視你的人。」
他眼底、話里的深情款款是如此的熟悉——深藏在她回憶里的那個少年也曾對她絮絮呢哺著同樣的愛語……倏地,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們分開了九年,現在重新在一起了,你我都需要時間來適應。」他溫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滴,「九年前我們只有彼此,可如今我們有了阿恪,你不再只是我的寧兒,還是阿恪的娘,而我……」他停頓了下,「你不能奢望我在九年行尸走肉的生活後,還能回復到以前那個第五衡。」
被說中了心底揮之不去的障礙,第五寧倏地一驚,連訝異都來不及掩飾。
「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他呵笑道,「你的眼楮說得一清二楚。」
她一听,隨即捂住了自個兒眼楮,不讓他再從里頭看見任何秘密。
被她孩子氣的動作逗得一樂,他笑著拉下她的小手。「寧兒,你要習慣現在的這個我呀!九年前我們分開時,彼此都是傷痕累累的,你以為我拋下你和謝蓉蓉走了;我以為你為了要嫁給殷六而殺了我們的孩子。在這九年里,你有阿恪陪著你療傷,可我呢?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帶著無法痊愈的傷口活了九年,那可不是度日如年能形容的啊!這般煉獄似的折騰下來,我能不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