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把眼前高大的陌生男人與她記憶中的衡相互重疊?九年的時光不只讓他長高長壯,也讓他從一個眼里只看得見她的深情少年長成了有著冷漠雙眼的深沉男子,仿佛隨著他的成長,那個呵護、眷戀她的衡也跟著被他埋葬、遺忘。
突然間她想起了謝蓉蓉,那個現在該是他妻子的女子。或許他的深情依舊,只是給予的對象不再是她……
「你說話啊!」被氣憤蒙蔽了雙眼的第五衡盲目得看不見她眼中的淚意。
她抿了抿唇,硬撐著不讓淚掉下。
她一臉固執的模樣惱得他一個跨步上前,在她的驚呼中抓住她細瘦的雙臂,也不管自己是否弄疼她地將她舉抱起來,直視他怒火熊熊的眼眸。「你可以永遠都不跟我說話,而我也會讓阿恪永遠不再跟你說半個字!」
一聲尖銳的抽氣聲來自于她。他的威脅狠狠刺中她的要害。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控制不住地抖著聲音問。
「什麼意思?」他臉上浮現殘酷的神色,「你說呢?除了帶走我的兒子,我還會拿什麼勒索你?」
證實了她心中所揣度的,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驚慌立即將她團團包圍住。「你不能帶走阿恪!」
第五衡眉一挑,「阿恪丙然是我兒子!」
「不!他不是!」她以異乎尋常的強烈態度否認道。
天!她說溜嘴了什麼?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他冷笑道。「我問過阿恪了,他是猴年臘月二十八出生的,虛歲十歲,足歲八歲半,不是我的兒子是誰的?」
第五寧一急,口不擇言,「他是二表哥——」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去殺了阿恪!」他猙獰地打斷她愚蠢的謊話。
她呼吸一窒,馬上收回了到口的滔天大謊。
「我不管當初你為何會自下阿恪,而沒打掉他。不過既然他已被生了下來,我就絕不允許我的孩子有叫別人爹的一絲可能,懂嗎?」他危險地眯起了眼。
他的話猶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進她已淌血的心。
原來……原來他不只不想要她,就連他們的孩子,他也沒打算要留下來。
他以為她會在他拋下她後,就把孩子打掉嗎?刺骨的寒意竄上,第五寧本已蒼白的臉色頓成死灰。
不是沒察覺到她霎時刷白了的臉色,但被氣得逼近瘋狂的他只在乎她的回答。「懂嗎?」
她只能點頭。顫抖的雙手捂住了嘴,深怕一放手就會忍不住失聲痛哭。
得到她的允諾,第五衡臉色和緩了下來,「我不管你對紫荊、菖蒲她們編派了我什麼,但對阿恪,我不希望他因你的謊言而誤會我,以為當初是我背棄了你們母子——」
「啪!」一個巴掌打斷他的話。
「你——」他一把抓住她揮上他臉頰的柔美,月兌口而出的怒斥在觸及她淚流滿面的瞬間消失。
「你怎能那樣說?」掙月兌開他的鉗制,她飛撞進他懷里,哭著捶打起他胸膛,在他的訝然困惑中,哭出埋藏九年的心酸。「是你不要我們的!你憑什麼回來跟我要阿恪?你這騙子!騙子!」
「你沒有資格說我是騙子!」他扣住她雙腕。
「你才是騙子!什麼我不要你們?是你不要我!」
「我沒有!」第五寧激動地反駁。
「沒有?那麼是誰答應嫁給殷六的?是誰一到殷莊就移情別戀的?」他咬牙切齒地逼問。
被冤枉的委屈讓她淚掉得更凶了。「是你、是你!是你一到殷莊就愛上了謝蓉蓉,而不理我的!而不理我的!是你答應了永遠不會離開我後,還變心的!」
原以為得到了他的承諾就代表了永恆不變,她才會毫無保留地給了他她的全部,可是事實顯然不是如此,要不然,他也不會棄他們母子于不顧。
「什麼謝蓉蓉?你扯到她做什麼?變心的是你!是你一天到晚跟殷六膩在一起,是你只織殷六的長袍不織我的,是你只找殷六游湖不找我,是你即使懷了我的孩子還答應嫁給殷六——」
「是你要我嫁給他的!」她吼斷了他的控訴。
「什麼?」第五衡懷疑剛剛自己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是你要我嫁給他的。」她重復,眼底眉間全是難堪與痛苦。
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他霍地跳了起來。「我會要你嫁別人?除非我死!不!即使我死了人我也不準!」
她仰首看他斬釘截鐵的否認,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她就要相信了。「你自己說過的話,你忘了嗎?」
「我說過什麼?」他又眯起了眼楮。
她孩子氣地用手背抹去還在淌落的淚水,「你說,你不希望因為我而讓謝蓉蓉誤會,所以要我答應與二表哥的婚事。」
他一听立刻駁斥,「如果我真有親口對你那麼說過,那我第五衡死無葬身之地!」
他毒誓一說出口,本來還氣他推委說謊的她緊張得趕忙捂住他的嘴。「你胡說什麼!」
第五衡粗魯地拉開她的手,「我沒胡說!」
她抿了抿嘴,「你是沒親口對我說,但有透過萊蓖傳話給我。」
「秉菌?」他擰起了濃眉,「我只托過她幫我找你出來見面,沒有托她傳過什麼話。而且你干嘛開口閉口都是那個謝蓉蓉?我們兩個之間的事,與她何干?」
他提到謝蓉蓉時的態度與語氣教她迷糊了。「你沒有和謝蓉蓉成親嗎?」她嘴上問得輕松,心底卻忍不住發酸發疼。
「我怎會和她成親?」他矢口否認。
第五寧皺起了柳眉,「你既然沒有娶她,那當初你為什麼要跟她私奔?」
「我跟她私奔?你瘋了?我跟她私奔干嘛?」他氣急敗壞地嚷嚷。
當年作客殷莊,他可是怕死了那個花痴謝蓉蓉三天兩頭對他的死纏爛打,又不是腦袋壞去,他躲她都來不及了,怎會跟她私奔?
「你沒有跟她私奔,那你們同一天離開殷莊怎麼說?」她紅著眼楮瞪他。
第五衡倒抽了口氣,「你比誰都清楚我是為了什麼離開。至于那個女人,我管她去了哪里,就算去死,也與我毫不相干。」
「說是你帶著謝蓉蓉私奔的!」她固執地認定了他的罪。
他惡狠狠地瞪她,「她說什麼你都信,就是不信我?」
「你要我信什麼?」她哭訴道︰「到殷莊作客不滿一個月,你就和謝蓉蓉出雙入對,幾時想過我?縫給你的袍子你不要,為你做的香包被你當廢物丟在地上踐踏,寧願陪著謝蓉蓉去爬山賞花也不肯撥些時間來看我,還要我允諾二表哥的求親,甚至……甚至在我告訴你我懷孕後,一語不發地跟謝蓉蓉私奔——」
「夠了!」他越听越火大,「誰跟謝蓉蓉那花痴出雙入對了?還有,你在殷莊什麼時候縫袍子、做香包給我了?」
「怎沒有?」她吸了吸鼻子,「我縫了件淺綠色的夏杉給你,可你卻看也不看就叫榮蓖把它退還給我。」
又是榮蓖?第五衡眼楮一咪,隱約須悟到了些什麼。他做幾個深呼吸緩和激昂的情緒,好冷靜下來把這一團混亂理清楚。
「你曾做過香包給我?」
第五寧點點頭,一想到那個被他丟棄的香包,原本停止的淚水又滾滾直下了。「我是想,我們第一次過節,所以……」
雖然小時候跟爹娘每年都會應景地過年節,但自從搬到鞍谷後,一來是不方便,二來大伯和衡沒有這習慣,因此也就不過端午。到杭州作客時,正巧遇上五月五,也算是他們倆頭一回一起過節。
「所以你就學人家做香包給我?」他先前的氣憤激動不再,反而多了幾分試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