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你。」她的臉一直熱熱的,剛才是因為鹵莽的一腳,但現在,是為了別的,她心跳加速。她對他的喜歡好像不只是一點……她的臉一定紅透了,于是她掩飾地彎身,要撢掉他褲管上的髒印子。
他突然握住她手臂。「別動。」
她抬頭,正好對上他深邃眼眸,上一秒還帶著笑意的眼神已變得冰冷,他拉她站直,她才發現,四周無聲無息地冒出十幾個穿黑衣的人。
她輕抽口氣。停車場的燈光很亮,映出這些人的臉色蒼白若石膏,眼眸深紅,全是吸血鬼,三三兩兩站在車輛間,隱隱將她與赫密包圍,顯然來者不善。
「您好,者侖佐祭師。」其中一個男子開口,語氣恭敬。
「有事嗎?」赫密淡淡開口。「者侖佐」是他用在祭儀中的名字,對方如此稱呼,顯然對他頗為尊敬,不想和他正面沖突。
「我們想請您慎重考慮您的計劃,向人類求助是恥辱,我們族人雖然減少很多,但還不需要靠人類幫助。」
「我以為等到那時候就太遲了。」終于來了。族里有一批人反對他的計劃,他預料過他們會前來阻止,也不懷疑他們會采取激烈手段,但他們還不敢動他。吸血鬼活得越久,魔力越強,兩千歲以上的吸血鬼屈指可數,他的血統純正且古老,這些人不是他的對手。
他們以吸血族古語對話,貝隻听不懂,只是好奇地打量這群面無表情的吸血鬼。
「人類之于我們,就像他們飼養的家畜家禽,沒有哪個人會求一條狗幫他們接生。我們不能求人類。」
「人類擁有我們沒有的技術,再說,多數族人都不反對我的做法。」
「那是因為他們長期過得太散漫了,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人類是我們的食物,不是救主,您會讓我們失去尊嚴。」男子眉毛低垂。「我們很尊敬您,但不能認同您向人類低頭的做法。」
「都要滅種了,誰還想到尊嚴不尊嚴的問題?」赫密覺得這群同胞天真得可笑。「所以,你們打算如何阻止我?」
「我們會反覆勸您,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宣誓我們反對到底的衷心,例如,處理掉幾個協助您計劃的人類——」
話聲剛落,五個人影向赫密撲來。
還真敢對他動手,赫密冷笑。他雙手揪住當先撲來的兩人,一使力,將兩人甩向之後的兩人,四人撞成一堆,他再踢飛第五個,這時,貝隻忽然尖叫。
他轉頭,看見另一個吸血鬼拽住她,躍上車頂,跳到另一部車上。他立即明白——這五人只是要纏住他,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她。
他跟著躍上車頂,又有五個吸血鬼撲上阻攔,他一掌劈昏第一個,用手肘撞開兩個,將兩個踢下去。這一耽擱,那吸血鬼帶著貝隻又跳過兩輛車。
他們想對她做什麼?
憤怒使他全身繃緊,他追上去,捉住貝隻,但抓著她的吸血鬼不放,她又一次尖叫。
「啊!」兩股巨大力道拉扯貝隻,她全身劇痛,隨即察覺赫密松手。她驚恐地望向他,他不救她嗎?
但他隨即撲上,左手鉗住抓住她的吸血鬼的脖子,右手握住他抓她的手臂,她听見清楚的骨骼碎裂聲,吸血鬼頓時松開她而摔下地,他的頭顱在空中轉了幾乎一圈,她忍住驚叫。這人的脖子斷了……
她沒跟著摔下去,因為赫密接住她,穩穩落地。他抱著她,一身墨黑裹住嬌小的她,像保護一朵嬌弱花兒,他姿態強悍而優雅,眼眸變成鮮亮紅色,誰都看得出他眼底燃燒的怒火,他昂藏身軀矗立在被扭斷脖子的吸血鬼旁邊,像無聲的警告——誰敢過來,這就是下場。
他冷酷的眼神掃過每個吸血鬼,眾人被他氣勢震懾,不敢逼近。
驀地,一個聲音悠悠飄進對峙的氣氛。「唉呀,好熱鬧。」
赫密皺眉。這輕浮嗓音一听就知道是誰。他望向場邊男子。「凱索。」
貝隻跟著望去,那男人的皮膚蒼白如同吸血鬼,卻是一頭閃耀金發,琥珀色瞳孔,俊美面孔和赫密有幾分相似,整個人像流星般璀璨搶眼。
他笑咪咪地朝赫密揮手。「喲,好久不見。」他望著其余吸血鬼,露出與肅殺氣氛很不搭的燦爛笑臉。「各位這麼大陣仗圍堵祭師,想做什麼?」
眾吸血鬼見赫密有了幫手,互相使眼色,頃刻間走得干干淨淨。
凱索走到赫密身邊,彎腰打量他懷中的貝隻。「這位小姐受傷了,最好盡快帶她回去治療。我抱她吧,你開車。」
「不,我抱她,你開車。」
琥珀色的目光挪向赫密,眸底浮現興味,他又瞧了貝隻一眼,露出看似服從的微笑。「都听你的,大哥。」
赫密請來醫生診治貝隻。她被吸血鬼拖走時扭傷腳踝,又被兩股力量拉扯,讓她右肩月兌臼,所幸無大礙,醫生處理過後開了消炎鎮定的藥,吩咐她靜養。
貝隻隔天醒來,只覺得像被坦克來回碾過,全身疼痛,一走路骨頭像要散掉,接下來的兩天過得渾渾噩噩,時睡時醒。
這天,夜色剛降臨,她總算清醒了點,坐在床上吃管家送來的炒飯,突然有人敲門。
是凱索。「你好點了嗎?」他泰然自若地走進房里。
「好多了,謝謝你。真不好意思,我是員工,卻要你們照顧。」這男人是赫密的二弟,他似乎對她很有興趣,不時來關心她。
他是晝伏夜出的純種吸血鬼,眼楮卻是琥珀色,眼神靈活狡黠,說得一口流利中文,比起冷淡的赫密,他親切熱情,就像一股的人類。
「沒關系,付你薪水的是赫密,他只希望你好好休養。」
「他在忙嗎?」她這兩天都在昏睡,隱約感覺赫密來看過她。
「他關在辦公室里,想辦法追查那天襲擊你們的人,可惜沒什麼頭緒,找不到他們的藏身處。」
「喔。」他應該很不高興吧,因為她堅持外出才惹出事端……察覺凱索定定注視著她,她疑惑地揚眉。
他嘴角微彎。「大概有七、八百年了吧……沒見到赫密跟人類這麼親近。」
她茫然,不懂他的意思。
「赫密沒告訴你嗎?啊,當然他不會對你說,他很久不和人類來往了,只和族人一起生活。」凱索感嘆。「他從前不是這樣,他曾有過很多人類朋友,多半是工匠和藝術家,那時候的他感情豐富,對生活充滿積極的想法,不像現在這麼沉默。」
「他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感情豐富的赫密?她難以想像……
「正因為他感情豐富,所以失去每個摯友,都是沉重的打擊。感情越深,分別時越痛苦。他兩千歲了,你知道他參加過多少朋友的葬禮嗎?人類的傷痛會在你們入土時結束,但吸血鬼不會,赫密活了多久,這些傷痛就跟著他多久。」
她默默听著,一顆心擰起。失去父母時,她覺得世界要毀滅了,赫密呢?他不斷看身邊的人離開人世,傷慟侵蝕他,心會痛、會疲憊,終于遍體鱗傷,但他臉上沒有悲傷或憂郁,唯有冷漠,仿佛對一切漠不關心,什麼也不在乎——是不願在乎吧?不再接受任何人,就不會失去任何人,感情豐沛的他放棄感情,那樣的孤獨是不是更孤獨?她不忍再想,深深為他難過。
「最打擊他的應該是那個女人吧……他曾經愛過一個女人,一個有夫之婦,那女人死後,我就沒看他再和哪個人類往來,完全封閉自己。」
「喔?」貝隻吃驚,他不像會和已婚女子糾纏不清啊?她一時五味雜陳,英非那女人特別美麗,把他迷得不顧世俗眼光,也要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