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記我說過的話。
直到被阿三送上了車,江文心還在想著這句話。
他說過的話?掃開腦中的迷霧後,她開始細細思索起來。
我的女人。
當這四個字突然躍進江文心的腦海里時,她倒抽了口冷氣,渾身緊繃了起來。
別忘記他說過的話……指的就是這四個字嗎?不!她不自覺地搖起頭,她不會做他的女人的!他們已經沒有瓜葛了。
她翻攪皮包,看到那團她撕碎的借條,松了口氣。
她不欠他了,她不用擔心的,她不欠他了。
但一種空空的感覺悄悄進駐她的心房。
第八章
「江秘書,報告怎麼少了一頁?你是怎麼辦事的?」洪永國洪亮的怒吼聲回蕩在會議室里,將手中的報告重重扔在江文心面前。
江文心連忙站起,迭聲抱歉。
「對不起總經理,是我的疏失,我馬上去將報告補好。」她快速地整理散落在桌面上的報告。
「不用了!等你整理好我這個會已經結束了。」他怒視江文心一眼。「散會。江秘書,等一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開會的各部門干部皆朝江文心投以同情的一瞥或搖搖頭,然後一言不發地跟在洪永國身後離開會議室,留下江文心一人獨自收拾著長長會議桌上的報告書。
三分鐘後,她站在總經理辦公室前,深吸口氣後敲敲門,打開門走了進去。
洪永國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一看到江文心,眉頭皺得更緊了。
「江秘書,你知道你最近的工作效率很差嗎?不是弄錯時間表就是記錯電話,像今天更是離譜,居然將報告給漏掉一頁!你到底是怎麼搞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洪水國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的江文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總經理。」江文心只是低垂著頭,不斷絞著手。」還是你有什麼困難?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三年了,我了解你的家庭狀況,要是有什麼困難的話可以跟我開口,在我的能力範圍里我會幫你的。」
江文心只是搖頭,她只是很累,精神無法集中,這陣子才會失誤連連。
她的妝抹得愈來愈厚,拚命想遮住睡眠不足所浮現的黑眼圈,卻把自己化得像個花旦而不自知。
見她只是沉默不語,洪水國遂拉開抽屜,從里頭拿出一疊照片。
「你自己拿去看看。」他將照片扔在桌上。那些照片已經放在他的抽屜里好一段時間了,他一直拒絕去相信照片里的女人是江文心,但隨著她的精神狀況愈來愈差,他不得不信了。
江文心拿起照片,一張張看著,濃妝下的臉早已失了血色,拿著照片的雙手幾乎捧不住。
這全是她在酒店里招待客人的照片,各種角度都有。她的一顆心猶如墜人無底深淵,連靈魂也墮落了。
將照片靜靜地又放回了桌上,她心已冷。
「我會提出辭呈。」她幽幽地說,不想去追問是誰將照片拿洪永國。
商場上的朋友本來就比敵人少,有人不讓她在這里做下去,她又何必再繼續自取其辱呢?
事情演變到這地步,她並不怪誰,只能說自己命該如此,走到這里已無法回頭了。
「江秘書,我這麼做的意思不是要你——」
「我知道的,總經理,」她非常乎靜地說。「是我自己沒辦法同時應付兩個工作,再這樣下去,我的錯誤會愈來愈多,而且,到時候被同事們知道我在酒店上班的話,對公司的形象會有很大的影響。我等一下就會將辭呈寫好。」雖然這份工作能夠讓她支付看護的薪水和寄回老家給父母,但她已毫不留戀了。
酒店里出入分子復雜,「安國貿易」接觸的客戶層面也廣,這些人遲早會發現她在酒店工作的,與其那時候尷尬,倒不如現在一次解決。
洪永國沉默地瞅了她一會兒。
「你到底有什麼困難?還是這份工作的薪水你不滿意?」他猜不透她為什麼要自甘墮落,跑去當酒家女。
江文心依舊只是搖頭。「總經理別多心了,我先出去了。」
「等等!」洪永國叫住她。「我沒要你辭職你就不能辭職,听到沒有?」他強制地吼著。他相信她一定是有苦衷才會到那種地方去上班,如果他真的任她離開,準保她不會就這麼沉淪下去了。
江文心沒回答,靜靜地走出了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她開始收拾屬于自己的東西。
接待室的小姐馮小楓敲敲門,走了進來。
「文心,沒事吧?」她指的是江文心被總經理叫去削一頓的事。
江文心一見是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馮小楓算是在公司里跟她比較談得來的一個同事。
「沒事。你來找我該不會就是要問這個吧?」以前出再大的紕漏也沒見她立刻就趕來過,江文心已經模透了馮小楓的個性。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假裝忙碌著。要是被馮小楓瞧見她在收拾東西,肯定又會問一大堆問題,她沒那個心情去一一回答她的問題。
馮小楓跳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從背後拿出東西,在手中搖了搖。
「我特地為你送這個來的,你又要被炸了!」她笑嘻嘻地將紅色的喜帖遞給江文心。
「誰送來的?」江文心邊問邊抽出里頭的請帖。
「一個男的請我交給你的,你當時還在听訓,所以我就請他等一下,他說不用了,然後就走了。你朋友要結婚了嗎?」她好奇地傾身過去想看請帖上附貼的結婚照。「啊!就是這個男的嘛!」她興奮地指著照片。
照片上的新郎是張清雄,笑得燦爛非常的新娘幸福
地偎在他身邊,攝影師非常體貼,新娘的月復部看起來完全不像有懷孕的樣子。
原來是他要結婚了,還特地送喜帖來給她。
他想要她怎麼樣?祝福他嗎?
情緒復雜地笑了笑,她將喜帖收進抽屜里。
馮小楓又留在江文心的辦公室里說了一些公司里的八卦消息,江文心一直靜靜听著,不發表任何評論。直到另一位接待小姐將馮小楓給叫了出去,她的辦公室才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她特別等到大家都下班了以後,才抱著收好自己東西的紙箱離開。她已經將寫好的辭呈放在洪永國的辦公桌上了。
而那張喜帖,還是被她遺忘在辦公桌的抽屜里了。
酒店里的客人與小姐都明顯地感覺到江文心變了,變得開放主動找客人拚酒,甚至連客人對她上下其手,她也一反往常的憤怒,反而嬌嗔不已。大家幾乎要揉眼楮,看這位大膽的女人是不是他們所認識的江文心——「可可」了。
這晚,江文心跌跌撞撞地沖出包廂,直接往洗手問奔去,打開廁所門,直接就趴在馬捅上大吐特吐起來。
直到胃里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她才伸出虛月兌得發抖的手搗住嘴,走到洗手台邊漱口邊洗臉。
清水洗去了她刻意隱去的理性,也洗掉了她臉上的濃妝,口紅暈開在嘴巴四周,黑色的眼線溶在眼眶周圍,看起來是如此狼狽又可怕。
江文心凝視著從鏡中反射出的自己.
是她嗎?鏡中那個憔悴、臉色發青的女人是她嗎?不,那不是她,她是「可可」,不是江文心!江文心已經被她藏了起來,現在站在鏡子前的是「可可」……
她總有一天會習慣這種生活的,只要她將自己的情緒放空、只要她跟大家一樣大口喝酒、嬌嗔誘惑,時間一久,她會習慣,會麻木,到時候什麼都不重要了……
現在的她,是「可可」,不是江文心。
收拾起悲傷的眼神,任空洞的情緒再次在身體中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