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姨懶懶的癱在椅上,她自己畢生的努力換得的卻是別人從她這里得到不勞而獲的收獲,感到非常氣餒。
以前的她,也是不願心芸得到她辛苦代價的享受,非得整得心芸自動退讓不可。而今,她的命運里也遭受現世報。當初她如何處心積慮的弄走心芸,今天的她,也同樣的被別人耍得想要放棄事業。
縱使有千百個不願,終究抵不住命運的捉弄,如何嚴謹的守成,也會遭人眼紅而佔為己有。
瓊姨不得不佩服李經理的詭譎,他可以看透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得到她的信任,他能屈能伸的耐力,使得她現在想來,不禁寒心,而人性的可怕,真的比死去的鬼魂還要令人提心吊膽。
她憔悴不堪的說︰「我也打算將豪順一並結束,我真的累了,沒有宇凡在身邊,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以前的林美瓊是意氣風發,今天的我——歷盡滄桑,沒有什麼是真實可靠的。」
瓊姨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她想起從前。「當初和宇凡相識,是被他的風流倜儻所吸引,他的個性以及工作理念與我是那麼契合。我告訴自己,他是我尋尋覓覓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讓我有想佔為己有念頭的男人。當初得知他已婚,我竟然可以忍受不要名份,而只要他的人,因而讓他自由來去……」
瓊姨的眼神飄得好遠好遠,遠得讓心芸好擔心,她怕瓊姨和她一樣,為了一個「愛」字,她們可以傻得折磨自己,將愛之繩纏繞著自己幾乎窒息!
「等到一政出生後,我變了,我變得無法忍受‘地下夫人’的頭餃,憑我林美瓊人財兩全,怎可能無法贏得這場三角游戲。于是我想盡辦法,在公司財務上讓宇凡依賴我,如此再逼迫他,非得離婚不可……」
「我愛他,足以生命相許,這也是我們女人的悲里,你的母親何償不也是如此呢?」瓊姨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無數的淚珠。
瓊姨有一個家教甚嚴的家庭,為了心芸的父親,她毅然決然的離開養她、育她多年的家。曾經心芸也听母親說過瓊姨為了父親而經歷的心酸故事。但是心芸當初與瓊姨是誓不兩立,哪有時間去感受她的苦、她的哀?
「宇凡走了,那份痛不欲生的情感就好像剛才的你,那種激動、憤怒的情緒遠超過哀傷,我恨他為什麼拋下我,為什麼不看著一政長大,為什麼……」瓊姨掩著臉,沒有哭泣聲,沒有歇斯底里的狂叫。她靜靜的想著,讓眼角的淚也靜靜的滑落……
心芸不願破壞這份平靜,她知道她們都需要冷靜,一切的事情究竟是如何開始,又如何結束的,她們需要時間去思考。
「下個月豪順及豪景將結束一切,在無任何負債下得趕緊抽身。」突然,瓊姨像是拋棄了一個極重的包袱般的,嘆了一口長氣。
「瓊姨,你會不會覺得不舍?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解決辦法嗎,至少可以留下豪順。
「當我決定結束一切時,便表示我克服了不舍。如果要留下豪順,那麼只有一個辦法……」瓊姨欲言又止。
「什麼辦法?」心芸關切的問道。
「這個辦法就在于你!」瓊姨深深的注視著心芸,她沒有把握心芸是否會答應。
「我?」心芸十分驚訝。
「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接受豪順,也期盼它能東山再起。」
心芸驚嚇得直搖手,她覺得自己的歷練不夠,況且她的興趣並不是在商業。
從以前——應該追溯到她小時候吧!她對畫畫著迷,常常可以因而廢寢忘食,然而對學校的教科書卻沒有那種濃厚的興趣,因而臨時抱佛腳考上私立高職美工科。
在讀美工科的那段日子里,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她像海綿般不斷的吸收知識,她發覺有太多太多的東西等著她去學習探索。那陣子校內、校外的比賽,絕少不了她,當時家里牆上的獎狀更是貼得密密麻麻的。
「瓊姨,我想——我可能會讓你失望。」心芸搓著手不安的道。
「也罷,我都不想再踫觸了,何況是你,我不怪你的。」瓊姨握著心芸的手,貼心的說。
其實心芸自己接觸過商界,再看看瓊姨的遭遇,她發覺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將自己弄得忙碌不堪。如果這又不是自己興趣使然的話,沒有必要執著守著它。
「那以後,你有何打算呢?」心芸擔心瓊姨沒事做後,更會鑽牛角尖。
「有個朋友邀我一起到醫院當義工,我正在考慮。」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哦!」心芸很高興瓊姨會考慮這種有意義的事,畢竟以往的瓊姨是個只想到自己的人,曾幾何時會去關心別人?
然而對于往後瓊姨他們的生活費,以及同父異母的弟弟的學費和一切開銷,如何是好呢?心芸擔憂著。「瓊姨,我可以問你有關家里的經濟狀況嗎?」心芸囁嚅的問著。
「我還留一部分的家產,每個月靠著收房租過活,應該不成問題的。事實上,我也想過不為金錢煩惱的日子,過著讓心靈踏實一點的生活。」
「所以,你搬過來與我們同住,不會造成我的負擔,而且我還歡迎有你作伴呢!不然像現在,有心事沒人可訴,還真是悲衰!」
「咦!瓊姨你在消遣我嗎?」心芸故意哇哇大叫。
「彼此,彼此!」瓊姨笑笑的看向她。心想,為什麼以前大家不能好好的相處?這種感覺是多麼的溫馨。
心芸也沉溺在這種柔和的氣氛里,禁不住盯著瓊姨道︰「瓊姨,你變了好多哦!」
「是嗎?」瓊姨想著,人往往失去後,才知道把握,她希望她與心芸之間,從現在開始至往後的日子里,沒有任何遺憾。「這一切都得感謝你的父親,以及公司一夜之間的變化,讓我能漸漸醒悟。我想彌補我對你的虧欠,你認為我還來得及嗎?
「瓊姨……」心芸心里一陣抽痛,這份關心來得正是時候,在她最無助、最旁徨的時刻。
她哭著擁抱瓊姨,將內心里最復雜的情感一一發泄,她告訴自己,一旦決定離開這個住了二十幾年的家,那麼她會努力的忘掉範硯倫這個人!她要和瓊姨一樣,重新面對她的人生,不管未來如何,她也要好好珍惜她與瓊姨之間似親情又似友情的關系。
搭上律師安排的飛機班次,感受到飛機在跑道上繞了一圈後,引擎聲隨著機身漸高而有些減弱。硯倫那紊亂煩躁的心情,也隨著飛機的升空而稍微平靜了些。
他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景物,內心絞痛不已。他閉上眼,可以清晰的看見心芸憂心如焚的表情,等她發現他的不告而別,她會哭上好幾天。
他留下字條,是因為他擔心她的庸人自擾,告訴她期限,是希望她了解他會再回來。他不是一個負心漢,他是那般刻骨銘心的想念她。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會是怎麼樣?幾天的分別竟是如此難捱。
她已影響他所有的思想、情緒,甚至他們彼此已很有默契的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該保持緘默,什麼時候該關心對方。
不論他在外發生什麼事,或是講的任何笑話,她都可以如數家珍的背出來。她不僅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更是他的一切。
他再次疲憊的闔上眼,想著淨是她的溫柔、她的固執、她的善良、她的純真、她的熱情以及她那多情的眼。
他知道他將有兩年的時間——一段對他而言的漫漫歲月,他只能靠著對她的思念而活,就猶如他曾在獄中依賴她的信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