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親一點頭,岳晨宇馬上轉個方向問白天羽。「天羽也一起去好不好?可以教我畫畫。」
直覺地就想要點頭,而胸口的隱隱作疼令他猶疑。「讓我想想好嗎?」他從來沒有到山上去過,更沒見過什麼山高水長的景色,對這個世界所有的印象,全來自于書里頭的照片。
「天羽不喜歡到山上嗎?」也許天羽比較喜歡去海邊,他應該海邊不應該說山里頭才對。因為他想山上總是比海邊還要遠,可以多玩一點時間。
「不是的,我沒到山上去過,還不曉得喜不喜歡。」這事,他必須問問鄭叔跟羅杰。
「一定會喜歡的,山里頭好漂亮。」他只跟爸爸在去年去過一次,記憶其實不是很清楚,隱隱約約記得哪里有很多樹而已。
丙然,他過分肯定的話語馬上引來岳震宇的注意力。
這小子想要作什麼?
「真的嗎?那我明天在給你答案好不好?」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去,與他們父子倆一起初猶他從不敢奢望的一件事。
「明天啊………」童稚地聲調里有著很難忽略的失望。
「對不起晨宇,讓我考慮一下,我明天里立刻就會給你答案………要不然今天睡覺以前我就告訴你好嗎?」舍不得看見他難過的模樣,那張臉多麼像他父親小時後的樣子。
「好吧!那我今天睡覺以前會去問你喔!」
「我知道。」伸手讓那一只小手在上頭蓋個章,目光飄往岳震宇的方向,漠然的臉上依然看不出半點神色。「………我也可以去嗎?」
「當然可以!」岳晨宇立刻就幫父親回答,結果惹來兩顆黑瞳相對,一雙相似的大眼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他就是要天羽一起去怎樣!
好小子,翅膀都還沒長硬就感跟你老子的尊嚴挑戰!
四只眼楮無言地傳達彼此的訊息。
看看岳晨宇,再看看岳震宇,一大一小怒目相對的模樣使剛剛心里頭的傷感消失一空,忍不住對著兩人輕笑出聲,換來四只眼楮瞪著他瞧。
他又那樣笑了,笑得那樣溫柔那樣純美,笑得讓人以為他的背後該有一雙翅膀才對。
沒發現自己的手無意識地自動抓住白天羽的手腕,握得那麼熱那樣緊,仿佛生怕他隨時都會消失不見一樣。
被他握住手的白天羽笑容停留在臉上,手腕上的束縛變得火熱難耐又舍不得掙扎離開。
可以嗎?
可以讓我對你說我愛你嗎?
心里頭的渴望加速心跳,滿布腦海里的問句幾乎沖口而出。
他永遠都不會曉得他花了多少的時間在阻止這一句話對他說出口,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他?在他明明不願意接受他的存在的時候這樣緊緊握著他的手?在他絕對不能愛他的時候讓他想要對他說愛?
「放開我的手好嗎?」給自己多大的力氣才能若無其事地繼續掛的笑顏對他這麼說,給心多大的痛楚才能再他尷尬地放開手時不去伸手抓回?
「對…對不起……」岳震宇很快地放開手,掌中的縴細恍若就剛剛那麼一刻刻在心版上,即使放開,就算離遠,掌心的感覺仍存………
他的心變了,不再一樣,有個角落正在慢慢崩頹,而自己只能眼睜睜看它崩頹,沮喪地什麼也無力挽回。
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那一雙手在眼中分開,心里頭好象有一聲巨大的崩坍聲,忍不了那短短一眨眼的恐懼不安,岳晨宇小手一顫,碗筷摔了一地,一雙大眼並出淚珠。
不要!不要放開!
心顫顫然地瞧見縴瘦的身影抱住哭泣的小臉,他不懂兒子為何無緣無故哭泣,耳邊卻像是听見兒子心里頭的呼喊。
不要放開!
一雙失神溫柔的眼楮帶淚這樣看著他,縴細的手掌與他的相貼,盡避病中無力仍緊緊抓著他不放,切切地對他吐出再難舍不過的一句話。
他沒有放開手,一直以來都不是他放開的手,可握得那樣緊得大掌,什麼也握不住,直到今天仍然空蕩蕩地可以感受到那一份涼意。
他不放開手,可至少該讓他抓住些什麼啊!
他眼中的無措,差點讓白天羽放開懷抱連他一起擁入懷中,然而心口一陣又陣的隱隱作疼,提醒了他什麼都不能表達。
這一次的自私,是希望自己能給點什麼,而不是帶來更多的傷悲,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
夜晚,確定父子倆都在房間里做自己的事情之後,他拿起電話撥棟一組熟悉的號碼,鈴聲同樣響不到一聲就立刻被接了起來。
「鄭叔,你不會是真的一值都在電話旁邊吧?」連不是固定通話的時間都接得這樣快。
電話那頭先是沉默了一下。(我去買了無線電話。)
一听,白天羽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鄭叔,接的比較快又沒有獎品。」
(你這是在嘲笑我老人家嗎?)
「才不是,我是不希望你這樣戰戰兢兢的,有事我一定會跟你說的,你這樣反而會讓我擔心。」同樣的話都不曉得說過幾次,從來沒有一次听進耳朵里去,再多說鄭叔又要回他老人家重听記性不好。
(那你現在是有事了?)話里頭有點緊張。
「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什麼事?)他有預感不會喜歡接下來所听到的話。
「這個禮拜我想要跟他們父子倆出去。」
(少爺………)
白天羽苦笑,听電話那端的聲音就曉得鄭叔心里感到不安,而且沒有一絲認同的意味。「鄭叔,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而且,我從來沒有出去遠一點的地方,這也許是我唯一的機會……」
(你別亂說!以後多得是機會!)听得出來人生氣了。
「對不起鄭叔,忘了我剛剛說的話………這個禮拜讓我去好嗎?」
(………我必須問問羅杰。)從小到大,他就無法拒絕這孩子的每一要求。
「謝謝你鄭叔,羅杰那里我自己打過去就好了。」
又是接著一陣沉默。(……如果羅杰答應了,一定要將他的吩咐好好听清楚,一句話都不能忘記。)
「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盡量不讓你們太擔心,相信我好嗎?什麼時候我答應你們的事我沒做到過?」不自覺看向窗外,天暗得看不見星月,沒有開燈的閣樓里暗得看不見五指。默默听電話那頭一句一句的吩咐,始終耐心如一,直到彼此說聲再見。
稍稍停了一會兒,才撥通下一通電話。
(羅杰,那位?)可以听見翻紙的聲音,以羅杰工作狂的個性,必定又是在看那一疊如山厚的資料了吧!
「羅杰是我,天羽。」
對面頓了一下。(你又想做什麼傻事了?)
白天羽又是一陣苦笑,這句話听起來好象他天天找傻事做一樣。「我想跟震宇他們到山里頭去看看。」
(不準!)語氣堅決得很。
「不能給我一點通融嗎?」
再次沉默。(你不是打電話來問我可不可以,而是打電話要我小心準備的是吧?)口氣非常不好。
「一定要這麼說嗎?」他就知道羅杰一定會給他排頭吃。
(要不然要我怎麼說?)一旁傳出資料夾重重闔起的聲音。(你的頑固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
「我以為你會說那是任性。」
(既然你也曉得自己任性我何必多說,藥你那里都還有吧?)
「等等!」蹲取出放在書櫃下方的盒子,檢查里頭的瓶瓶灌灌。「albuterol(支氣管擴張劑)不曉得還夠不夠。」
(我明天帶去給你,還有其它的需要嗎?)
「不用了,其它的家里還很多,我身上這些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