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涉不語。
他……怕是已經狠了心!
他該明白,這種話會多麼讓她難過,斷邪一直都知道她愛得有多麼濃烈、有多麼壓抑,他一直是看在眼底的,可如今他卻說出了如此冷淡的話。
叫她別再愛他,別再讓雙方都痛苦。
「我知道這份感情太熾熱了,我害怕在你靠近的同時,會如同烈火繾繾,我克制不住,卻又不願你強迫付出,我怨不得你、恨不得你,所以我不奢求你也能同樣地愛我,但你不能把我愛你的權利也奪走。」
無涉痛苦的伸手抓扒著泥土,像是希望藉此遺忘他的無情,直到指尖被土里尖銳的石塊割傷,流出點點鮮血,卻也渾然不覺,只因心已徹底的冰冷。
「妳不能愛我啊!無涉。」斷邪幾乎失了冷靜,音調也不自覺提高。
「你不愛我,甚至連我愛你都不允許,我是個人,無知瘋狂,你不希望痛苦,就讓我不再糾纏……」無涉的聲音在顫抖,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斷邪知道,他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只要一開口,他便再也無法狠心!
無涉見他毫無反應,明白了他的決心,他已是決心徹底斷了她的情、徹底毀了她的心。
「既然你希望我清心寡欲,我就順你,那麼我就剃度出家,一輩子長伴青燈。」
抽出腰間隨身的小刀,無涉一刀一刀割下自己的頭發。
黑的發落在泥地,透的淚混了絕情……
斷邪震了一下,他忍著、壓抑著自己不允許心軟,只是、只是……
「夠了。」斷邪終于還是阻止了。
沖上前,斷邪一把奪去她手中的刀,跪在泥土上的雙膝下是她散落的黑發,他緊緊地、緊緊地摟住她。
無涉不語,任由他抱著自己,她的心痛啊!
面對他的絕情無心,早已無言。
「夠了、夠了,一切都夠了。」斷邪啞著嗓音,痛苦低喃。
被他抱著的肩有些疼痛、被他傷了的心有些酸楚,無涉絕望的眼再無停留的焦距。
「你為了破我命中的死劫而回到我的身邊,可是你又怎麼會知道,沒有你在我身邊,就算長生也是痛苦。」無涉落了淚,喃喃自語。
被傷透的心彷佛被掏空似的,直到溫熱透過衣裳烙上她的骨肉,直到自己不自覺地緊緊抱住他,她才知道愛竟然已經離不開了。
那樣絕望的苦痛,斷邪清楚啊!
他如何能無視她的深情,而兀自無情?
打從這一刻起,斷邪已知道自己再也逃不開這紅塵滾滾的糾纏了。
他的心早已習慣了她,他的眼早就只有她的身影,她的眼淚、她的誓言、她的一切一切,早已在他心里生了根,注定了他的陷落。
「我不會離開妳了,永遠也不會。」這是他的承諾,只許她唯一的承諾。
無涉搖搖頭,輕柔的指尖輕撫上他。
柔軟冰涼的指尖滑過他剛烈俊美的臉龐,修長尖銳的指甲輕巧地描繪過他俊朗的眉宇,斷邪幾乎可以感覺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面頰上,鼻端全是她身上清雅濃馥的香氣──
「我不知道,你的永遠太長了,我跟不上。」
「妳可以的,無涉。」他多麼不願再看見那令人心傷的哀傷容顏,他只願能獨攬那絕色笑靨,就算違逆天命,他也不惜。
「我不──」
無涉要出口的字句仍含在口中,唇卻已然封鎖。
交纏的唇瓣已無言,取而代之的說不出口的情意,綣卷的狂潮如浪翻涌,明知不該,卻還深陷纏綿情愛中,吮吻的溫度熾然,如同地獄焚燒的業火,催使人情愛苦痛,卻執迷不悟。
情字傷人,愛亦然,一聲嘆息,墜落人世苦痛紅塵中。
斷邪悄悄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凝望著她嬌喘脹紅的淚顏。
「我不想再為了你而傷心了,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次忍受沒有你的孤獨。」
她只願,他能夠分出一點私心對她,否則這寂寞與痛苦,她怕是再也熬不過去了,而那心悸的感覺,似乎也愈來愈明顯!
「我不會離開妳的,我會帶妳走得遠遠,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只有我跟妳,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離。」
斷邪摟住她頻頻發顫的身子,用自己的體溫暖熱她冰冷的身子。
風吹著,心卻更加堅定。
第七章
市集內,熱鬧的人群不斷。
不遠處的茶樓內,坐著一對悠閑休憩的男女──
男子身著藍布衣袍,俊雅溫文的臉孔有著悲憫卻清冷的淺笑,而男子身邊的女子則是一襲紅衣,漂亮的臉孔低垂著,教人看不清表情。
「還好嗎?」輕聲問著身旁的無涉,斷邪心知她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無涉點點頭,算是回答。
她不說,不是因為她不介意,事實上她向來冷僻的性子仍是未變,仍舊是不愛這樣熱鬧人多的場面。
她不說,只是不願他為難。
無涉心里明白,斷邪雖對她有情,終究情淡如水,怎麼也比不過自己心中對他那份獨佔的、絕對的,她渴望能夠自私的將他所有的眼光獨佔,卻又清楚在他的心中,她不過只是滄海一粟。
「若是不習慣,就先去休息吧!妳的身體還沒康復,需要多休息的。」
她的細膩心思,斷邪自然知曉,他極為溫柔地輕撫她滑順的烏絲,憐惜她體貼、壓抑的溫柔。
「我要陪你。」無涉搖搖頭,總是冷然透徹的嗓音里多了幾分強硬。
知道她的性子,斷邪知道再勸也沒用,只得任由她去。
自從那日在樹林的告白後,斷邪帶著她悄然離開了追月,來到這附近的一個小鎮停留,一來是因為無涉的身子總是處于極度不穩定的狀態,二來是他也尚未決定要到何處,所以便在此稍作歇息。
「這之後,你要去哪?」無涉望了望街上來往的人群,眼神有些蕭索。
「我不知道,還沒決定,或許等妳康復之後再想。」斷邪淺笑著,即使看穿了她心底最深的擔憂,他的笑容里依舊是淡然多于熟絡,那份置身事外的閑淡與冷漠似乎未有任何的改變。
「若是我康復了,你便會離去嗎?」這是無涉心底最深的恐懼。
雖然逃避著,但總有一天仍會到來的……
他的心就像風,要抓住是不可能的,雖然他的承諾言猶在耳、雖然那日樹林內的溫度依然溫熱,但她清楚,他是留不住的,就如同他的愛是不可能獨佔的,只徒讓愛他之人苦痛罷了。
「我說過,我會永遠都陪在妳身邊的。」
「你的永遠是多久?我又能在你的永遠里多久?」無涉笑了,笑容是苦。
斷邪不語,她的問題,回答是傷、不回答也是傷。
嘆了口氣,斷邪轉開了眼神,眼神對上了茶館里另一桌掌著「鐵板神算」牌子的老道長,只見在那攤子前坐了一對年輕男女,就瞧見那老道長又是捻須、又是凝眉,看來頗像在批命的模樣。
「他們是在請道長批算彼此的姻緣吧?希望結果是好的,別讓人傷心。」
順著他的眼光,無涉也瞧見了,她淡淡開口,沒再繼續逼問的意思,只是輕冷的嗓音中隱約有著羨慕的苦澀。
「算了又如何?」斷邪只是微笑。
「求個安心,才有朝著未知命運走下去的勇氣。」無涉斂回了眼,看向他,淺笑的唇邊淡淡,不見眼底一絲無邊惆悵,成為人世一處失落。
斷邪但笑不語,命運多長,看在他的眼里只是荒誕。
「凡人太脆弱了,看不透、放不開這世間,才會為愛恨嗔痴所苦,一旦在這命運的洪流中迷失了,便再也找不到方向,所以才會希望知道未來,為了替自己找一個正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