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他擠出一句︰「離開我眼前。」
心太亂,見了她,亂上加亂。
宋典雅非常失望,表情空茫。昨夜繾綣只得一句驅逐,他不用任何兵器,一句話便傷得她體無完膚。她只能不斷說服自己,將來兩人終會和好如初,為此,再忍受一會兒他的無理取鬧,沒關系,他們還有將來,困境會過去。
「昨夜只是南柯一夢?」可是她忍不住,眼角掛起了淚珠。
「我現在不想見你。」司馬鋒芒疏遠道。瞥見她淚光閃爍,他斂起雙眉。總覺得被暗中的力量推動,自己的不願逃月兌成了最不可忍受的桎梏。
「你以後都不會見到我了。」宋典雅強顏歡笑,淚珠逼回眼眶,冷凝了臉,不願再受他的傷害。
「你在想什麼?」司馬鋒芒因她語焉不詳的話,慌道︰「我不會逃避責任,你無須以死保節。」
他以為她憎恨他,即使不至于仇視他,多少帶有厭惡。誰知,她情願把自己交出,證明沒有欺騙。一夜的纏綿顛倒他的神魂,他抗拒不了,也願意接受。可……他忐忑的看她一眼。
他怕她。一時之間,沒有勇氣面對。
宋典雅笑了,冷淡道︰「我怎會為一個毫不在乎我的人去死?」
不會最好,他安心了。說什麼以後見不到……如此威脅,變相危害人心。
「你覺得我犯賤,對不對?」她雙手慢慢抓起他的衣襟。「你那麼不耐煩,都說了喜歡傷害我,我卻不知廉恥的投懷送抱,甚至卑微的讓你知道我對你……」
她對他……?
司馬鋒芒凝神傾听,宋典雅的聲息漸弱,不知是否存心。
「你當我下賤好了……」她提著他的衣襟,軟弱的以此支撐自己站立。
「不是!沒有!」司馬鋒芒急聲否定。他或許說過這類罪該萬死的話,但他最重視的人,從來只有她。
不是真心看輕她。
「何不承認呢?」宋典雅抓到反撲的空隙。「你承認了就能傷到我,你不是見我流淚就開心?」
他茫然低首。她眼兒帶淚的模樣,很美、很惹人心憐,惹動他想要佔有,絕不分享他人的。然而,她若是悲傷哭泣超過一刻鐘──他所能承受的底限,再給他的感覺只是心痛,不是悸動。
「我不希望讓你哭。」他在乎她,比誰都在乎。藏頭露尾、羞于承認,依舊無法遮掩,事實擺在眼前。
「司馬鋒芒。」宋典雅等不到他迷惘的眼神透露愛意,失落的冷了嗓音。「我最後問你一次。」
他看、他听,他不喜歡她說最後一次之類的話語,他們必須糾纏不清。
「你要不要我?」宋典雅雙眼噙淚。
司馬鋒芒定住了,無法開口,無法移動,甚至無法呼吸。
宋典雅凝視他,久等未果。
「我知道答案了。」她雙手松落,放開他轉過身。
司馬鋒芒迷惑。她知道什麼?他根本一字未提。
「我不會再去追你了!」宋典雅頭也不回的沖出門。
她看不見司馬鋒芒在她身後顯露的無助與憂傷。
「我……只是……」他一手按住牆,仍止不住身子滑落地上。「不敢要……」
客棧外天色明朗。
宋典雅漫步而出,盡情觀望街上景象。
段總管帶領著一群忠誠而優秀的僕役,完美達成她交代的任務。滿街的男女,手拿接受收買的賞錢,眼楮投以配合之情,向走出客棧的她示意。
宋典雅回以眾人一個舒心的微笑。她的本分已完成,接著要看司馬鋒芒的覺悟程度了。有段總管加盟助陣,以及杭州百姓的鼎立協助,呵,她的瘋哥哥──
「我不信走到這一步,你還能逃出我手掌心。」她深信,梅花香自苦寒來。
兩天的光景,整城沸騰了。流言像縈繞不去的蟬鳴,夏季已悄然到臨。
「駭人听聞啊!」
仿佛有人在暗中盤算好一切,司馬鋒芒甫開窗,外面原先平靜的街道,立即傳開一片聲浪。
他頓在窗口。底下的人群,個個沒別的事做,就只會圍在一起談論司馬世族那位眾人愛戴的長公子做出了傷風敗俗之事。
「你們知否,司馬鋒芒愛慕宋家姑娘,求之不得,竟陰險的破壞她與二公子的婚約!」
「此消息早從泰山傳開了,不足為奇。」
「不不不,有新的進展!」某位老伯拉著友人的手,痛心道︰「司馬鋒芒已于前日在山莊內,趁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之際,強佔了宋姑娘清白之軀啊!」
司馬鋒芒腳步微顛。底下揚起一片唾棄聲。
「惡人,惡人!」
「他竟如此下流?」
一位少婦打起紙傘,走進議論紛紛的人群里,追加道︰「更不像話、更沒人性的是,司馬鋒芒逞完了他婬邪的獸欲之後,拋下宋姑娘不聞不問不負責任,簡直是采花婬賊才有的行徑!」
老年人們發出由衷的感嘆︰「傳說司馬家的長公子恭良謙遜,沒料到他如此表里不一。人心難測、人心難測啊……」
「宋姑娘她豈不悲慘?先遭退婚,又受凌辱,姑娘家清譽全讓司馬家的人給糟蹋了!」
凌辱?
司馬鋒芒的臉,一點一點的黑暗。
「……事情至此,有了新的突破!」
街道上的蜚短流長,聲聲不息如海浪。
「司馬鋒芒不是跑得不知所蹤嗎?」
「是啊,可是不代表宋姑娘毀身敗節的命成了定局!」
「宋姑娘有扭轉局勢之計?」
「應說是司馬世族提出了一個彌補她的法子!」
不知是何原故,滿街的人都在議論此事,而且消息十分靈通。
司馬鋒芒心起疑惑,微微傾身出窗口。
一位婦人擦著淚眼講道︰「兩日後,宋姑娘決定下嫁司馬歷為妾,了結她不幸的一生!」
「啊──殘酷啊!」眾人悲呼。
司馬鋒芒發黑的臉,又一吋一吋變白了。
典雅──嫁給歷兒?
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他此生──最不願見到的事!
司馬鋒芒關起窗戶!
說謊。一定是買通了人,故意安排到他居處附近,讓他不得安寧。一定是騙他回莊的技倆!
他不是不回去,只是想清靜片刻,調整心態再面對她。他從未想過能得到她的心……幾乎連幻想也不敢。
司馬鋒芒心中亂影浮動。
他輕輕的再次推開窗,欲觀察清楚客棧外的情況。放眼看去,街道毫無次序,人人聚集一起,猶如受人操縱的一局棋。
「你們說听了沒有啊──」原先的話題,開始重復了。
聲勢浩大,怕他听不見似的。肯定這些作戲的家伙,短期內聒噪不停。司馬鋒芒煩悶的離開客棧。
萬里浮雲,陰且晴。
一整天他漫無目的踟躕在城里的街道上,希望有一雙手能拖住他疲累又不願停留的步伐,或有一道身影竄到他面前,擋住一望無際的孤獨長路,令他最終能看見那雙焰光深幽的眼楮。
不知不覺他走出城外,自始至終獨自一個,再沒有人在身後追逐。
「司馬商號的二公子又要辦喜事了?」
迎面是一車即將入城的商隊,為首的兩名男子經過司馬鋒芒身旁,交談得很起勁。
「……路上听人說,喜帖在今晨發送到附近城鎮,似乎籌備得十分緊促。」
司馬鋒芒的步伐不必誰人拖拉,自己停頓得無法進退。
他已走出了城外,人們還在談論典雅與歷兒的婚事,似真非假的神態,鐵證如山。總不可能連城外都被收買了?
他傻了。莫非,典雅真要嫁給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