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迪亞蘭提帶著他們漸漸離開湖邊,又在七曲八折的岔洞中前進,玖兒終于忍不住好奇了︰
「你要帶我們去哪里?」
迪亞蘭提看了一眼達合木,這才說︰
「帶你們去見一個人。本來這個人是不能再見外人的了,但盲婆婆說這次可以例外。她甚至讓我一旦捉住這兩個人,把他們也帶去。」
「到底搞什麼鬼嘛,神神秘秘的。」夢蝶心中充滿了好奇。
只有達合木的面色卻在眾人不覺中沉了下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夢蝶只覺得這個地下洞穴大的驚人,似乎沒有盡頭似的,又繞了幾處支路,像是在往回走,過了很久,迪亞蘭提終于在一個小小的石門前停了下來。
隨行押送林書鴻和王申的族人萬分恭敬地對石門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等族人全部離開,迪亞蘭提轉身面向達合木說道︰
「本來按族規,凡是偷窺水晶的人一律應處死,更何況水晶是在你母親身邊失蹤的,可是她被獲準離開,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還不是因為你們明知我娘沒偷水晶,卻想找個人頂罪,就把過錯推到她身上,但又不忍心殺一個無辜的人,才這麼決定。」
迪亞蘭提搖搖頭︰
「當時,雖然長老們知道水晶不會是你母親偷的,但族規如此,是不能隨便改變的。之所以你母親可以離開,第一是長老們深知她為人,決不會泄露有關月族的事;第二是盲婆婆說,她必須活著,因為她也與預言中的少女有關,這一點已證實了,她果然後來在雪山下救了夢蝶;第三,就是因為你的父親老族長願意代替你母親贖罪,方式就是從水晶找到那一天起,永遠留在水晶身邊,負責看守水晶。就是這個地方。」
迪亞蘭提一指面前的石門。夢蝶和玖兒尚未回過神來,達合木已一步沖上前,推開了石門。
石門後是一間寬敞的石室,頂上有一個天然鑿開的豎井直通到地面上透氣,盲婆婆正和一個神態威武肅穆,面色蒼白的老人盤膝坐在室中。兩人似乎已料到他們會來,毫不驚訝地看著他們。
達合木沖進了石室,卻只能呆看著老人,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夢蝶一眼就看出,那個老人一定是達合木與達尼雅蘭的父親。老人的眼楮與達尼雅蘭的一模一樣,同樣是扣人心弦的藍,仿佛天空一般清澈,只是比達尼雅蘭多了威嚴與深沉。達合木則繼承了母親靈活生動的黑眸,但他的容貌與父親卻如出一轍。
老人從達合木沖進來後,就一直定定地望著他,不作一言,但又勝過千言萬語。
直到盲婆婆終于開口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你們終于來了。」
迪亞蘭提正要稟告發生的一切,達合木忽然沖到老人面前︰「娘一直很擔心你……我們……」
他硬咽著說不下去了。
老人站起身,沉靜的神色中露出一絲激動,摟著他的肩頭說︰「你長這麼大了。你們在外面一定受了不少苦。」
玖兒站在一旁,看上去似乎渾身都不自在。夢蝶用手推推她,玖兒反而向後又退了一步,滿面通紅。
老人早已暗中留意玖兒,此時問道︰「你就是玖兒吧。」
玖兒臉更紅了,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點頭。
達合木原本見到父親一時心緒激動,但見到玖兒的模樣,又忍俊不住,一把將她拉到父親面前說︰「這時我的新婚妻子。」
老人看著他們,笑了起來,他雙手放在兩個年輕人頭上,說道︰「雖然我受誓言約束,未能親身參加你們的婚禮,但我的祝福將伴你們一生一世。」
等達合木和玖兒接受了老人的祝福,盲婆婆才笑著說︰「好了好了,以後你們一家就可以團聚了,時間還多著呢,現在不如先說其他的事。」
達合木一愣,不明所以地問︰「可以團聚?」
老族長點點頭,聲音痛苦而又無奈︰「盲婆婆說這次月族在劫難逃,以後,水晶亦再也無須守護了。」
听老族長這麼說,幾個人又是一愣,迪亞蘭提恭敬地說︰「可是,我們已將來襲的漢兵困在了山洞中,還捉住了他們的首領。」
盲婆婆嘆了一口氣,面上一片迷惑︰「但願我真的錯了。可我始終都看不到月族的未來。月神所說的末日來臨前的三個預兆都已應驗,今天正是月神祭,也是月神所說的月族的末日。」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的歡喜早已不知飛去了哪里。
就在這時,一陣惡毒的笑聲在石室中回蕩起來。眾人心中一寒。這不是人的笑聲,它仿佛是來自陰曹地府的怨鬼在發泄心中積了一世的恨意。
只見被俘後一直默不做聲面色陰沉的王申突然仰頭狂笑,他的眼中卻毫無笑意,只有深入骨髓的怨毒。達合木怒火中燒地喝道︰「有什麼好笑的!」
王申終于止住瘋狂的笑聲,聲音沙啞地說︰「雖然我不能親手毀了月族,替父兄報仇,但能在這里看著你們的末日到來,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林書鴻一路上早已察覺王申對月族有著奇特的仇恨,故而並不驚訝,其他人卻相顧愕然。
老族長盯著王申的臉看了半天,忽然若有所悟︰「你是不是姓陳?」
「是又怎樣?既然今日是你們的死期,就算陪著你們一同下地獄,我陳申也今生無憾了。」王申又笑了起來。眾人均听得毛骨悚然。
這時盲婆婆嘆息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孩子,你……」
不等她說完,王申已厲聲道︰「何時了?永無絕期!你們知道我一家受了多少苦?一切都是從你們捉了我父親開始的!我從小到大,唯一的心願就是能親眼看著你們滅亡!」
這時,連林書鴻也開始被他那強烈的憤恨震動了,不禁插口道︰「王侍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月族素不與外人打交道,怎會與你一家有仇?是不是……」
「你這等名門出身的驕子又怎會明白我所受的苦?!」
王申似是已豁出性命不顧一切,連林書鴻也罵上了。這時,老族長眉頭深鎖地說︰
「二十年前,有兩個陳姓的漢人偷得水晶,幸好在逃離前被我們捉住了。殺死他們是族規所定。不過,年輕的那個最終還是逃走了,並非死在月族人手上。難道他沒有回去?」
王申又是一聲冷笑︰「你以為他能回去?你試試獨自一人從這里徒步走到邊關!」
他似是要一吐為快地回憶道︰
「我家三代之前本是西域官吏,後來家道中落,淪落在西域無法回鄉,父親為了讓整個家族過得好些,隨一支駝隊四處經商。正當他以血汗錢令家族的日子過得稍有起色時,整支駝隊卻突然失蹤了。這一別竟再無相見之日,母親帶著當時尚且年少的兄長和我在婆家生活,雖然父親失蹤前為整個家族的生計奔波勞累,但孤兒寡婦總令人看著礙眼,如此一過幾年,人人都認定駝隊是遇上馬賊或風暴出了事,我父親已死,家族里的人再不放我們在眼內。父親的幾個兄嫂對母親日日冷眼相待,當我們是僕佣般。後來當日子越來越難過時,更暗中商量將我們一家三口賣為奴,以解家中之急。天幸被我偷听到,這才提前通知母親和兄長逃走。
我們在邊關幾經艱難受盡折磨才生存下來。但當兄長成親並剛剛生下一女,我亦即將成人可以為母親分憂時,她卻因為操勞憂憤多年而身患重疾,臥床不起。兄長變賣全副身家為母親請了幾個大夫,竟無人可以醫好她。後來他听一個西域人說,月族有一塊月神水晶,包醫百病,便吩咐我照顧一家老少,他就動身來月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