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個寶貝,再加上帕爾買提還讓阿扎跟著她們,為她們傳遞口信,因此,入了沼澤後,夢蝶和玖兒才有幸成了整個隊伍中唯一不用沾染泥漿的人。
當晚,隊伍在沼澤中地勢較高的一小片干草地上落了腳,喂過駝馬,幾天來第一次能踏上堅硬草地的士兵們都疲累得顧不得滿身泥漿就早早進入了夢鄉。
林書鴻剛處理完營中事務,躺下準備休息,忽然听到外面一陣騷亂,不禁皺眉。他走出帳篷,只見眼前一片狼藉。到處是口吐白沫倒臥在地的馬匹和驚慌失措地照顧戰馬的士兵。同樣聞聲趕來的迪亞蘭提向他走來。
林書鴻看著他,心里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寒意。他一直對這個讓人捉模不透的月族人有些顧忌。他身上似乎總有些什麼,是讓人無法忽視,也無法不敬畏的。如果一個普通的月族人尚且如此,那他這次任務也許並非事前所想的那麼簡單,很可能將是他遇上的最棘手的事。
「是醉馬草。」迪亞蘭提手中拿著一株植物。
出發這些天來,他已從夢蝶和玖兒口中听到了許多關于林書鴻的事。了解之余,除了對他生出敬意外,也更清楚,派這樣一個人來做護親軍隊的將領,不會僅是大材小用這麼簡單。此刻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那種早有預謀的敵意,更令迪亞蘭提有所警覺。
無論兩人心中做何感想,但外表看上去都平靜如水。
「這片草地上生了許多這種草,牲畜吃了,會變得如人喝醉了酒一般。一定是你的手下用醉馬草喂了馬。就算現在喂了解藥,這些馬明天可以醒來,也難以完全恢復體力。我們必須在這里多停留一天。」
林書鴻看一眼周圍的情形,點了點頭︰
「好吧。」
他下令士兵听從迪亞蘭提的吩咐照顧馬匹,自己又四處察看。
在接近干草地的邊緣處,他看到一個身穿彩衣的背影,心中一動,走了過去。果然是達尼雅蘭,她正低頭尋著什麼。
听到林書鴻的腳步聲,達尼雅蘭猛然轉身,眼中露出令他怯步的敵意。
林書鴻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停了一會兒,才問︰「你在找什麼?」
達尼雅蘭看著他,沒有開口。
林書鴻自言自語道︰「我忘了你不懂漢語。」
他失望地轉身正要離去,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我在找解毒的草藥。」
听到這句帶口音的漢語,林書鴻猛然轉身,驚喜地看著她。此時,達尼雅蘭站起身,稍微猶豫了一下,才說︰
「听說是你讓他們放了我的。謝謝。」
說完,她又低下頭,走到另一堆草叢中。林書鴻趨前幾步,趕上她,說︰「原來你會說漢語,太好了。」
達尼雅蘭悶悶地望了他一眼,覺得這個漢人的將軍實在有些奇怪。上次迪亞蘭提在教訓了她一通後,已經告訴她,是林書鴻幫夢蝶想出了救她的理由。雖然她一直不明白為何他要救她,但在心底深處,她又不希望救她的是夢蝶,要知道這樣一來,她更沒有理由怨恨這個預言中將會毀她全族的人,也更沒有理由去嫉妒這個唯一能讓迪亞蘭提動心的女子。她寧可認定真正救她的,是面前這個人。
所以,月族人對外族人的謹慎和排斥,在她面對林書鴻時,竟稍微有些松懈了。
「馬匹中的毒已經由迪亞蘭提使者幫忙解了,你不必再找解毒草……」
「我找的是救人的藥草,那些馬關我什麼事?」
達尼雅蘭一听他提起迪亞蘭提的名字,不禁想起這些天來看出的迪亞蘭提和夢蝶之間的深情厚意,一股郁悶之氣又涌上心頭。
她不禁低聲嘟噥了一句︰「最好你們的馬全死光才好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駝隊里有個小孩子,他中了沼澤的毒氣,我想找一些藥草來救他。」
「是阿扎?」
「你知道他?」
達尼雅蘭有些意外。林書鴻點點頭說︰
「駝隊中也只有他一個小孩子了。我常見他在夷寧公主身邊。怎麼會中了毒?白天見他還是很有精神的。」
達尼雅蘭嘆了一口氣,說︰
「他上次在馬群中擦傷了手臂,幾處傷口還未完全愈合,今天為你們那個公主去采花時,傷口大概踫到什麼有毒的東西,現在全身腫了起來。我也沒辦法完全醫好他,只能先阻止毒氣擴散,再想辦法。」
一想起若不是她帶來的馬群先弄傷了阿扎,他也不會這麼容易中了毒,她就覺得對不起那個可愛的孩子。所以,今晚一听說這件事,就主動出來為阿扎采藥草了。只可惜,在這片草地上,根本找不到什麼真正有效的藥草。
林書鴻又想說什麼,達尼雅蘭開口道︰
「我先走了,還要回去給阿扎敷藥呢。」
說完,就轉身離去。
林書鴻看著她的背影,慢慢發現,在自己心中,第一次有了值得牽掛的東西。
第二天,在夢蝶的帳中,眾人都圍著昏迷不醒的阿扎。
前一天晚上,夢蝶和玖兒從達合木口中得知阿扎中了毒後,馬上就想到了那幾朵野花,心中十分內疚,再加上帕爾買提為駝隊的事已忙得不可開交,無法照顧阿扎,便不顧帕爾買提和侍女們的反對,讓達合木將阿扎接到了自己的帳篷里,兩個人決心自己照顧阿扎。達合木勸說不成,想起月族的人擅長醫術,就把達尼雅蘭也找了來,為阿扎敷藥。
馬匹的事都料理妥當後,帕爾買提和迪亞蘭提也趕來探望阿扎。
達尼雅蘭前一晚為阿扎所敷的藥膏已令他全身的腫脹消退,但手臂上的幾處傷口卻變成了黑紫色,不斷流出黑色的濃液。看了這種情況,眾人都眉頭深蹙。
夢蝶問道︰「現在可怎麼辦?」
迪亞蘭提說︰「阿扎中的毒很厲害,要是不及時醫治,恐怕會落下殘疾。」
玖兒傷心地問︰「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這時,帕爾買提突然說︰「辦法也不是沒有。」
眾人一起轉頭看著他,見到他面上的淒淒之色,迪亞蘭提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是說……」
「不行!阿扎還是個孩子,他會受不了的!」達尼雅蘭也猜出他們說的是什麼,喊了出來。帕爾買提苦笑了一聲,說︰「若是落下殘疾,豈不更糟?」
達合木這時插口道︰「我也覺得只有這個辦法了。」
玖兒迷惑地問達合木︰「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
達合木略一猶豫,看看迪亞蘭提,見他點點頭,這才說︰「火烙。」
還未等夢蝶和玖兒做出反應,帕爾買提又說︰
「沒有時間等了,明天還要上路,就今晚動手。」
因為夢蝶和玖兒都不忍親眼看著阿扎小小年紀受這種痛苦,所以帕爾買提將阿扎帶回了駝隊扎營的地方,迪亞蘭提和達合木代帕爾買提照顧駝馬,達尼雅蘭則幫他為阿扎清毒。
當林書鴻听到遠處傳來的幾聲慘叫時,他不禁一愣,隨即趕到聲音傳出的地方。正看到達尼雅蘭在幫帕爾買提把綁在一根扎營用的柱子上的阿扎放下來。他走上前,問道︰
「這是干什麼?」
帕爾買提見驚動了林書鴻,有些不安地說︰
「我兒子中了毒,達尼雅蘭在幫我救他。」
「用這些?」
林書鴻掃了一眼面前的火堆、燒紅的鐵器和身上帶著幾處燒灼過的傷口正昏迷不醒的阿扎。
「這兒沒有任何可以救阿扎的藥,若不這麼做,一旦毒氣攻心,阿扎只有死路一條。」
達尼雅蘭一邊說,一邊向帕爾買提做了個眼色,讓他只管去照顧阿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