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審問的王申對少女的態度有些不耐了,不等旁邊的通譯,自己直接用生硬的西域方言說︰
「你快如實招來,到底是什麼人指使你來的?」
少女還是不理不睬。見她並非只對自己抱以不屑,林書鴻心境頓時平和。同時暗驚自己的失態。他收斂心神,又問︰
「你為何要帶走公主?到底有何目的?」
「快說!」王申已經被少女的態度激得勃然大怒了,「你再不開口,本官就要命人動刑了!」
林書鴻猛然扭轉身對他厲聲喝道︰「不行!」
王申看著林書鴻,慢慢說道︰「將軍,你別忘了,此女不但冒犯公主,還縱馬踏毀軍營,傷了許多士兵,雖是女流之輩,也絕不可輕恕。」
林書鴻突然想起找到夢蝶和這個西域少女時,她們面上的表情曾讓自己百思不解,他確信在她們之間發生過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事,在帶她們回營地的途中,夢蝶曾輕聲求他不要傷害這個少女。為今之計,只能以夢蝶的名義來保護她了。于是他冷冷地說︰
「王侍郎這是什麼話,我覺得,對她如何定罪,或許該問一下夷寧公主。畢竟公主才是身受其害的人,她有權過問這件事。」
王申听了他的話果然一愣,然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
「那我們今天先不審她。等明天問過公主的意思再說。來人!把她帶下去。」
士兵們帶走了達尼雅蘭,王申看著正略有些失神地盯著被押送出去的少女的林書鴻,說道︰
「林將軍,我想這次回朝之後,你和清陽公主的喜事也該近了吧。只要我們能得到皇上想要的東西,你以後真是前途無量呢。」
「哪里,怎比得上王侍郎。若不是您帶人千辛萬苦找到了月族,還勸服他們接受了和親,只怕現在我們還無法成此行呢。您才真正是勞苦功高。」
林書鴻一邊客氣地應付王申,同時心神一凜。精明的王申這是在提點自己準駙馬的身份。
兩人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彼此心知肚明,對方意不在此。然後才各回自己的帳篷休息。
林書鴻回到自己的帳中後,正在處理軍務,有士兵來報,夷寧公主來見。他一愣,讓士兵帶夢蝶進來。
夢蝶進了帳,開口就說︰「我听說你今天提審了達尼雅蘭。」
林書鴻點點頭。
夢蝶神色焦慮地說︰「請你放了她吧。」
原來那個少女叫達尼雅蘭。林書鴻對這兩個少女之間的事更好奇了︰
「為什麼?她如此對你,你為何還要幫她?」
「她根本不是壞人,你又怎能忍心傷她?」
林書鴻心中一動。夢蝶此話正說中他的心思,他確實不忍傷害達尼雅蘭,按照她做的事——捉走公主,踏毀營地,傷了不少士兵,一旦定了罪,王申一定會要求對她處以極刑的。
但若放了達尼雅蘭,今生今世,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
一時間,心中竟失了往日的平靜。
他定定神,問道︰「為什麼你這麼關心她的事?」
夢蝶無從解釋,只得說︰「她是達合木的孿生姐姐,只不過自幼失散了。離開營地後,我們閑談時才知道還有這麼一層關系。她听說達合木也在這里,當時就對我很好了。」
林書鴻略有些意外,實在沒想到那個剛被自己從駝隊調到身邊做親兵的絡腮胡子西域人竟是達尼雅蘭的兄弟。
這倒令他想出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
「你是不是真的想救她?」
夢蝶見他語氣有些松動,忙用力地點點頭。
「今天達尼雅蘭一句話也沒說,所以王侍郎尚不知內情。明天再審之前,王侍郎定會征求你的意見,你就說她是來找達合木的,但路上被野馬群困住,因為見你處于危險中,才把你帶上她的寶馬以策安全。而你們隨馬群走遠以後,又一時找不到回途,這才在外耽了幾天。你只須一口咬定她是無罪的,想來王侍郎也無法可施。」
夢蝶大喜,隨即有些猶豫地說︰
「可是,他會信嗎?」
林書鴻道︰
「你是皇上親封的公主,又是真正的皇室,你就是把黑的說成白的,諒他也無話可說。」
第二天,果如林書鴻所說,王侍郎雖明知其中有詐,但畢竟身份懸殊,何況連林書鴻也不說什麼,他不好反對,只得听由林書鴻下令放了達尼雅蘭,甚至準她留在營中與其兄弟相見。
「公主,林將軍求見。」
夢蝶有些詫異,這可是林書鴻第一次主動求見。林書鴻進來,行過禮,開口道︰「公主,我想問你一點事。」
夢蝶好奇地打量著他,他看上去比剛到西域時消瘦了許多,更顯冷峻︰「你只管問來,如果我知道自會相告。」
「你隨王爺來西域已近七年了,對西域的情況應該很熟悉吧。」
林書鴻停了一下,又接著說︰「你對月族有什麼了解?」
夢蝶微微一愣︰「你怎麼想起來問我?王侍郎曾親自去月族提出和親,應該比我更清楚,為何你不去問他?」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說法。對了,你知道王申是什麼人嗎?」
夢蝶睜大了雙眼,等著他說下去。見她的表情還是和小時候有了不懂的問題,急切地等待回答時一樣,林書鴻心中一暖,不知不覺間放松了戒心︰
「三年前,皇上冊封了一個平民女子為雲妃,因其絕色而善歌舞,所以一直寵幸有加。王申就是她的二叔。雲妃得幸後,王申也被封官,但因不曾有過什麼功勞,所以皇上只用他做一個閑散差事。後來,王申不知從何處得知有關月族的事,並向皇上自請,去找月族商議和親。」
「皇上僅憑他一人之言而答應此事?」夢蝶不信地說,林書鴻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夢蝶更起疑心,追問︰「到底為了什麼?」
林書鴻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忽然說︰
「出發這些天來,我看你好像和月族的迪亞蘭提使者相處得很好。前幾天,他剛調集糧草回營,一听說你不見了,馬上面色大變,不顧勞累就又出去找你了……」
夢蝶面上一紅,忙打斷他的話︰
「因為我就要嫁去月族,所以才偶爾找迪亞蘭提來問一些有關月族的事。我將要嫁給月族族長,他關心我的事也是正常呀。」
她急于辯解,卻忽視了林書鴻眼中掠過的一絲不安和憂慮,林書鴻暗自嘆息一聲,又若無其事地說︰
「原來如此。那你應該可以告訴我一些有關月族的事吧。」
夢蝶生怕他又把話題扯到自己和迪亞蘭提身上,不敢再說其他的,便將在西域人人皆知的事說了些,但尼美媽媽和迪亞蘭提告訴她的秘密卻一絲也沒有透露。
林書鴻看出她有所隱瞞,但也沒有追問。僅他所知的,就已足夠讓他深思了。
辭了。
進入沼澤地已經兩天了,從開始的一段草地一段爛泥到現在的滿目望不到邊際又深不可測的沼澤,路是越來越難走。
帕爾買提帶著駝隊里最有經驗的人走在隊伍前面,用棍棒試探出可以落腳的地方後,插上事先備定的蘆葦稈作標記,但人雖可以打醒精神,身高腿長的駝馬卻時有陷進泥潭的。
迪亞蘭提在調集糧草時,帶回一架十分精致的大木撬,由四只既像狐又像狼的純黑色動物拉著,能在沼澤地上飛快而平穩地行駛。據他說,這是一個西域小柄听說是月族族長的新娘要過沼澤而送的寶物。木橇是由一種很罕見的生長在沙漠邊緣而且必須有千歲之齡的樹木的最中間一段做成,輕若無物,滑若油脂。拉木橇的動物則更罕見,是一種生長在沼澤之中的靈獸,通常一見其他會動的東西,無論是人是獸,馬上就逃之夭夭。它以沼澤中的水草為生,吸收了瘴霧毒氣,凡是被它咬傷的動物會立時中毒喪命。因它的難得一見和劇毒,人們稱之為「澤鬼」。平常若要捉到一只已是天大的難事,但曾有人不知用什麼方法捉到四只剛出生不久的幼獸,獻給了這個小柄的國王,國王大喜,請人除了它們的毒囊,將它們馴服用來拉沼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