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在外面砸桶的那個不是她的阿爹!
「嗚……」悅寧嚇得嗚咽了。
似乎是听見里面的動靜,外面的砸桶聲更響了,還夾雜著一串模糊的詛咒聲。
呃,砸桶的會是蒙古人嗎?他們來殺她了嗎?悅寧恐懼的睜大雙眸。
眼前一團漆黑,她什麼也看不見。她想找東西防身用,可是模來模去除了花草還是花草。
木桶再怎麼結實,總歸還是用木頭做的,哪經得起又砸又撬的?在木料的爆裂聲里,板與板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大、越來越……
「你快出來啊……」
梅笑白好不容易才弄開足夠一個人鑽出來的大口子,正開心著,忽然一團黑黑的東西從破洞里飛出來砸中他的眉心。
細小的沙土鑽進他的眼楮,他只覺得眼里一陣劇痛,眼淚止不住直流。
「我、我和你拚了!」劈手丟出「武器」之後,悅寧又伸手掐住來人的脖子,一邊狠命的掐,一邊大叫。
「是、是我——咳咳咳……」脖子被用力掐住,梅笑白差點就變成倒栽蔥,幸好他及時抓住桶壁。
「怎會是你?!」這時悅寧也認出他身上的玉蘭香。
「蒙古人開始燒鎮了,你快跟我走!」梅笑白反手抓住她的胳膊,要將她從木桶里拉出來。
「我不走,我要等阿爹回……」
梅笑白是鐵了心要帶她走,悅寧則是努力要推開他的手,拉扯之中,木桶吹、一聲翻倒,連帶糾纏不清的兩人一起從馬車上滾落下來。
「你阿爹不會回來了!」那些蒙古人隨時都可能會進來,梅笑白心里又急又怕,偏偏這丫頭還吵著不肯走,氣得他揪住她的衣領大吼一聲。
「你、你騙我!我不信,我要去找我阿爹!」悅寧呆了一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推開他往外面跑去。
「喂,你別出去啊!會沒命的!」梅笑白追在後頭喊。
悅寧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
「你不要看!」發現絆倒她的是郎士業的尸體,梅笑白大喊一聲想阻止。
這是……她坐在地上,傻傻的望著絆倒自己那具血肉模糊的身體。
「都叫你別看了!」梅笑白撲過去想捂住她的眼楮,卻已經太晚了。
「阿、阿爹……」雖然郎士業的臉上身上都是可怕的血漬,可是悅寧仍認出那具血肉模糊的軀體正是她最最親愛的阿爹。
「喂,你、你別喊哪!」再喊就要把那些蒙古屠夫給喊回來了!
「啊……」梅笑白才想起該捂住她嘴巴,淒厲的慘叫聲已經沖出她的喉嚨。
「你別這樣!我們快逃吧!」
「我要阿爹……嗚嗚嗚……」他拼命的去拉她,可是悅寧卻抱著自家阿爹的尸體,死也不肯走。
「你快放開你阿爹啊!」梅笑白拼命扯她的手。
「嗚嗚嗚……」
「咦?後面好像有聲音。」
「你、還有你,過去看看,可別留下活口。」
「是。」
听見外面傳來蒙古人的聲音,梅笑白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扛起她,跌跌撞撞的往馬棚跑去。
馬棚里的草料堆後面有一口廢棄的水井,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藏身之所。在兩個蒙古人走進後院前一刻,梅笑白扛著人跳下了井。
「撲通」一聲,他的雙腳一軟,連帶悅寧也一起摔了個大跟頭,所幸井底已經沒有水了,只有一層淤泥與草屑。
「唔……」
「噓,別說話!」悅寧才剛發出一點聲音,梅笑白就緊張的捂住她的嘴巴。
「後面沒人啊!」
「真奇怪,我明明听見有聲音的。」
「大概是這些馬吧!」
「嗯,有可能。」
說話聲就在離他們不遠的上面,然後是走進馬棚的沉重腳步聲,及馬匹受到驚嚇的嘶鳴聲……
他們被發現了嗎?!
悅寧害怕得粗喘起來,梅笑白捂住她嘴的手也更用力了。
就在他們頭頂上,馬嘶聲和馬蹄聲嘈雜成一片,還夾雜著蒙古人的吆喝聲。他倆愣了愣才明白,原來是蒙古人在將馬匹趕出馬棚去。
「這里有好大一堆干草。」
「不如就這里吧!」
「嗯。」
話音剛落,丟進來的火把已經引燃干透的草料堆,火焰迅速竄上竹木搭成的棚架,往四周蔓延。馬棚很快就開始崩塌了,不時有燃燒物掉進井里。
火光照亮井底的黑暗,也照亮了他們彼此驚慌蒼白的臉,幸好井底部頗為寬大,四周凹陷進去的地方足夠他們躲藏。
「別怕別怕,一會就會過去了。」兩人緊摟著蜷縮在井壁凹陷處,梅笑白說話時還能听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我們會死嗎?」
「胡說,我們怎麼會死呢?!」她的話觸動了他心底最恐懼的事,梅笑白氣急敗壞的低吼。
「你——嗚嗚嗚……你好凶!嗚嗚……」悅寧被他的吼聲嚇到,哇的一聲哭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保證我們不會有事。」梅笑白趕緊降下了音量勸哄她道。
「可、可是阿爹他已經死了啊!嗚嗚嗚……」她不但沒有止住哭泣,還哭得更大聲了。
「我求你別哭了……」他一邊慶幸蒙古人已經不在上頭了,一邊笨拙的安慰。
「嗚嗚……我不想阿爹死啊!嗚嗚嗚……」悅寧將小臉埋在他的懷抱,大滴大滴的淚水濕透他胸前的衣衫。
「我也不想他死啊!」雖然只有兩面之緣,可是他已經喜歡上那個有著溫暖眼眸的長輩了。
「阿爹他跑得很快的,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一定不會死的。嗚嗚嗚嗚……」
「你是你阿爹的心肝寶貝,他會一直守護著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可是阿爹已經不在了啊……」悅寧抽噎著道。
「只要我們在這里一直記著,他們就不會真的離去。」他的手掌按在她心髒的位置,一臉認真的道︰「當你想起你阿爹時,這里就會覺得滿滿的。」
「好像是真的……」她一想起阿爹,真的覺得那里滿滿的。
嗯,寧兒,你做得不錯。她似乎又一次看見阿爹微笑的樣子。
悅寧捏著小拳頭告訴自己,總有一天她會代表郎家走上斗粉大會的領獎台,到那時阿爹的在天之靈也一定會覺得開心吧!
看見她恢復了精神,梅笑白這才松了一口氣。
頭頂上的馬棚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掉下井的燃燒物也越來越少了,當最後一塊木炭熄滅之後,井底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梅笑白側耳傾听,仍能听見木材燃燒的嗶剝聲,這告訴他,其它地方仍陷入一片火海中。
「你一定累了吧!靠著我睡會兒。」不知那些蒙古人是否走了,最安全的莫過于在井底待到天亮。
「唔。」悅寧縮著身子擠進他的懷里。
她的身子軟軟的,身上縈繞著一種好聞的味道。他好想咬一口呢!下一刻,梅笑白悲慘的發現自己又餓了。
「……我好想我娘親。」黑暗中,悅寧用手指戳一戳他並不寬闊的胸膛。
「別擔心,我會送你回揚州的。」梅笑白用下巴蹭一蹭她的頭頂。她的頭發雖然亂蓮蓬的,發絲卻比他家小弟幼白的更加柔軟。
「嗯。」雖然他們仍然困守在枯井里,連能否逃出也不知道,可不知怎麼的,悅寧全然的信任這個人。
「我叫郎悅寧,你叫什麼呀?」睡意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可悅寧仍記掛著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宇。
「梅笑白。」察覺她已經困得頻頻點頭了,梅笑白體貼的調整姿勢,讓她能夠睡得更舒服,「睡吧!有我守著就行。」
「梅笑白,你要記得叫醒我喔!」悅寧掙扎的道。
「嗯,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當她那時將那碗面端到他面前時,他心里就悄然進駐了這個沁著玉蘭花香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