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隔著一層似有若無的薄紗,可每當她想伸手撩開,那層薄紗就又會不見。
她私心以為她的夫婿就像那些染料配方,分量精準且沒有絲毫的偏差,直到此刻--
「哈哈哈哈……」他瘋狂的笑著。
「易哥,你別再這麼笑了,行嗎?」那慘烈的笑聲撕裂了她的耳膜,紫染終于忍不住輕踫他的肩膀。
瘋狂的大笑聲消失了,卻更有一種撕裂心肺的痛苦,從彼此相觸的指尖綿延到她的心窩。
好痛呢!
一種強烈的沖動席卷了她,顧不得他們還在大街上,她不假思索的張臂抱住了他。
「想哭就哭出來吧!別硬撐。」
「哭?我已經不記得該怎麼哭了。」凌易沙啞著嗓子道,眼里滿是血絲。
居然連哭的本能也忘記了!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啊!這一刻,她似乎看見了男人掩藏的脆弱。
「妳--為什麼要哭呢?」他伸出手,兩滴灼熱的淚水落在他的掌心。
「既然你忘了怎麼哭,我就幫你哭。」她哽咽的說。
「有人告訴過妳,妳其實是個單純的小傻瓜嗎?」他滿是血絲的眼里閃過一絲憐憫。
「我不怕做傻瓜。」她的明眸明亮。
「還真是傻瓜。」他握緊雙掌,將她的淚收在掌心。
那水潤的灼熱鑽進了他的掌心,循著筋脈一直往上,讓他的心也變得水潤了。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輕拍他,柔聲安慰道。
凌易低吼一聲,像只負傷的猛獸,狠狠的抱住她,紫染支撐不住他的重量,往後坐倒在地。
陋巷很髒,可是她毫不介意漂亮的衣裳被弄髒了,只張開雙臂,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緊緊的抱在懷里。
他收緊鐵臂將她抱緊,她的肋骨都為之生痛,可她卻不在意,只感覺到胸前似乎被什麼灼熱的東西濡濕了。
「對不起……」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懷里傳出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
「什麼?」
「原諒我,我不能履行我的誓言了。」凌易抬起頭,臉上已沒有淚,只有那雙虎眸仍然微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紫染有些無措。
「通寶!」他忽然轉身道。
「爺,您有什麼吩咐?」通寶趕緊上前。
「備車!」
「你休想送我走!」他才說了兩個字,她就明白他在打什麼主意了,當下抗拒道。
「送妳走是為妳好。」他試圖說服她。
「我不走!」
「我曾發誓要讓妳過好日子,可現在我做不到了。我這里還有一點銀票,趁我們還沒有圓房,妳……」
「啪」一聲脆響,一記清脆的耳光將他的臉打偏過去。
「凌易,你以為我跟著你到京城來,是貪圖你的錢嗎?!」紫染氣極了。
她的力氣本就不小,這一巴掌又是用了全力,等凌易回過臉來,左頰上已經浮現鮮明的五指印。
他沒有開口,目光卻凌厲得仿佛要吞噬她。
這一刻他不是她熟悉的夫婿,而是變成另一個陌生人!
「你認為所謂的過好日子,就是住大屋、穿綾羅、吃珍餞,有丫鬟伺候嗎?」在他凌厲的逼視下,紫染的聲音有些顫抖,目光更不敢與他的對視,可是她仍鼓足勇氣反問道。
「那妳覺得該是怎樣呢?」他伸出大掌,固定住她的小臉,不讓她逃開。
「溫、溫暖。」她猶豫了一下道。
「溫暖?」他一怔。
「嗯,就在這里。」紫染捉住他的大掌,將它擱在自己心房的位置。
一種陌生的灼熱,順著他的指尖竄到他心上!
「別開玩笑了,只要是活著的人,哪個人這里不熱啊?」凌易像被火燙著般,猛的甩開她的手,強笑道。
她不說話,只用那雙明眸凝視著他。
「妳愛留就留吧!」凌易忽然發現自己無法面對這雙清澈的眸子,轉過身粗聲道。
「我--打疼你了嗎?」縴細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
「以後妳如果後悔了,可別怨我沒事先提醒過妳。」他硬邦邦的丟出一句。
「既然是我自己的選擇,又怎麼會怪你呢?」
「哼!」酸易也不答話,徑自推門走進廢墟里去。
他的表現或許有些粗魯,可相較于一路相伴的那個完美夫婿,她倒覺得他剛才的表現更像是活的人。
紫染不禁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夫人,您別怪爺,他不是故意針對您的,他只是心情不太好,您就大人有大量……」
通寶努力替主人解釋,卻不知道她的心思早就隨著那道高大的身影飄遠了。
唉∼∼他真不明白自家爺究竟在想些什麼。非常時刻不是該將搖錢樹牢牢控制在手里才好嗎?他怎麼還硬是要將人往外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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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個大廢墟!
腳步越深入,凌易就越心驚︰凌記織染行也算是投入大筆資金,卻被弄成眼前這副樣子……
「吱」一聲尖叫,他踢出的一塊爛木頭正好打中一只逃竄的大老鼠。
必不攏的門、壞掉的窗子……牆板上到處都是蟲蛀的痕跡,更不用說蛛網塵結、鼠輩橫行了。
看上去就像有好幾輩子沒人打掃了!
「該死!」他忍不住申吟。
「哇靠!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通寶也走進來,看著這破敗的景象,不禁哭喪著臉道︰「爺,您不至于讓我們就住在這廢墟里吧?」
「當……」他的話因為一條溜過雜草堆的蛇戛然而止,「今天先住客棧,明天你去附近找幾個人,將這里清理干淨再搬……」
「爺,您太……」英明啦!通寶還沒歡呼完,一個木桶就飛過他的頭頂。
凌易眼明手快的抓住這迎面飛來的「暗器」,才發現居然是個髒兮兮的木桶。「這是什麼意思?」
「打水啊!」門邊的紫染很自然的道。
「打水?您居然讓爺去打水?」通寶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有什麼不對嗎?」她的秀眉輕皺。
「您竟然要一個富賈一方--呃……」說到這,通寶才想起,如今爺不但不是什盎賈一方,就連普通的有錢人也算不上了。
這破敗得連小偷都不屑光顧的廢墟,竟成為他們唯一的落腳處,想到這,通寶整個人就委靡不已。
「蹲下。」她來到凌易面前道。
「做什麼?」他一怔。
「你太高了,我構不到你呢!」她的表情有些苦惱。
那苦惱的眼神打動了他的鐵石心腸,凌易順從的蹲。
紫染從隨身包裹里翻出一塊青花布,迎風抖開。
他還沒弄明白她要做什麼,她已將那塊青花布往他頭上一罩,雙手俐落的一綁。
凌易還在那兒不解,她已經雙手一拍,大功告成了。
「很好看啊!」紫染模模他的青布包頭,滿意的道。
「爺,您這樣子好像農夫喔!炳哈哈哈……」看著他的最新造型,通寶不禁捧月復大笑。
「你--」她小指一勾,示意通寶過來。
「我……也要包頭?」通寶一怔。
「當然,這樣打掃時灰塵才不會沾到你頭上。」她解釋道。
「可是爺說明天就請人……」
「不是說沒錢了嗎?明明可以自己做的事,為什麼還要請人?」紫染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其實雇人的……」錢還有。通寶才想向她解釋所謂的沒錢並不是一文錢都沒有,可,--
凌易朝他勾勾手。
「是。」通寶哭喪著臉走上前去。
不一會兒,現場多了兩個看起來有點蠢的農夫。
「你去打水刷地,你去擦桌子清灰塵。」紫染指派他們任務,並沒有因為他們身分的不同而有差別。
「可不可以不要啊?」通寶忍不住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