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滿街的繁色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眼中只剩下那抹驚心動魄的艷紅色。
「爺,您這是……」做什麼啊?通寶驚呼一聲,只見凌易敏捷的從窗口躍了出去。
「啊……」
街上的人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驚叫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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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跑來,紫染不知撞到多少人,招來多少罵聲,可她管不了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快快……
「我和薛老爹好好的走在路上,也不知怎麼回事,一輛馬車忽然沖了過來,幸好我跑得快,可是薛老爹就……」報信的大牛哥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的道。
爹,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紫染心急如焚。
終于,從圍觀人群的空隙里,她看見了躺在血泊中的爹。
「不……」不會的!她無法將眼前這垂死的虛弱老人和那總是笑得很大聲的爹聯想在一起!
紫染的雙腿忽然變得軟綿綿的,她拖著腳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堆里,又像踩在自己血淋淋的心上。
「薛老爹,我把妹子帶過來了。」大牛哥撥開那些旁觀的閑人,大聲道。
「染、染兒……」薛老爹困難的轉過頭,渙散的眼神稍微有了焦距。
「爹!」怎麼會這樣?!離家時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會……紫染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妳是他女兒吧?他一直在念著妳呢!」一名為薛老爹察看傷勢的好心大夫在她耳邊輕聲催促,「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妳爹恐怕沒有太多時間了。」
「沒有……」太多時間?
不!爹只是去趕集!爹一會兒就能平安返家了!紫染猛烈的搖頭,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染兒……」薛老爹嘶啞的聲音喚道。
「爹呀--」紫染大叫一聲,撲跪在爹身旁痛哭出聲。
「我苦命的染兒啊……」薛老爹抬起被鮮血染紅了的手,吃力的撫模紫染的頭頂,就像她小時候他常做的那樣。
這可憐的孩子從小就失去了娘,他們父女多年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現在她又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過日子了。
「爹,你不會有事的,你別丟下染兒一個人啊!爹……」
「傻孩子,生死有命,爹只是放心不下妳一個人……」說著,腥紅的血液從他嘴里涌了出來。
「爹,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紫染嚇得大叫。
她用手捂住爹的嘴巴,卻無法阻止不停涌出的血液,情急之下,她沖到大夫面前跪下,拚命的磕頭。
「大夫,快救救我爹,求求您……」
「唉∼∼不是老夫見死不救,實在是妳爹的傷勢太重了,我無能為力啊!」大夫要扶她起來。
「您一定有辦法的,求求您……」她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將頭磕在堅硬的青石地板上,才沒磕幾下,白皙的額頭就腫了一大塊。
「我就老實的告訴妳吧!他這身體一挪動就是一個死字,能拖到現在已經很不得了了。」大夫長嘆一聲,索性說實話。
「一挪動就是一個死字?!」紫染整個人如墜冰窟。
「唉!妳還是想辦法滿足他最後的心願吧!」大夫搖頭道,用金針暫緩薛老爹繼續嘔血。
最後的心願!紫染一怔。
「染、染……」可能是回光返照,薛老爹的眼楮亮得驚人。
「染兒在這里!」
紫染還以為爹喊的是自己,可是看到爹的視線,才知道他說的是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染布。她知道在爹心里,這些染布就像他的生命一樣。
「爹你等著,染兒這就去撿。」紫染牙一咬,站起身道。
從染布散落的位置就能想見當時的撞擊力道有多麼強烈。她一邊撿拾散落一地的染布,一邊淚流不止。
撥開人群,凌易終于如願找到那抹才瞥了一眼,就全然攫住他注意力的艷紅身影。
不,說艷紅並不恰當,其實那是一襲青衣,只是洗白了的青色不知怎的竟鋪瀉上奪目的艷紅色,
凌易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抓起那個瘦削的身子看個仔細,可才俯,就被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瑰麗色彩迷住了。
「啊--對不起。」紫染正伸手去撿最後一塊染布,沒想到竟抓到一只屬于男人的溫暖大手。
「這是妳的?」凌易撿起腳邊那塊女敕綠色染布。
這只是一塊粗布而已,普通的棉線、普通的織工,可是那青脆的綠色就像剛從初春枝頭摘下的新女敕綠葉,讓人全然忘記它本身只是一塊不值錢的布而已。
如果這高超的染技能用在湊記織染行里,那他敢保證不出一年,凌記就會是京城乃至全國第一家了。
「嗯,謝謝公子幫忙。」紫染點點頭,伸手欲接過渡易手里的染布,不料他竟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她的眉尖輕皺。
「這些布都是妳染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抓住這出色的染匠了。
「是我和爹一起……」
「薛老爹,你怎麼了?妹子,妳爹他不行了……」大牛哥的狂喊聲響起。
「爹……」她雙腿一軟差點沒厥過去。
「小心!」凌易由後抱住她,使她免于跌倒的命運。
情急之下,紫染也顧不得道謝,推開他就跑到爹身邊。
薛老爹被馬車猛力撞上,肋骨斷了好幾根,如果不是心中仍存著要見女兒一面的念頭,早就撐不下去了。此時,他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眼見生命就要消逝。
「姑娘,可有需要在下幫忙的地方?」凌易哪會舍得錯過這等好機會,趕緊獻殷勤。
「嗚嗚嗚……」紫染哭得說不出話來。
「唔,你、你……」薛老爹雙目圓瞪,喘息著。
「這位老爹有什麼話想交代在下嗎?」他俯。
那舊荷包原本是塞在他的腰帶里,當他從窗子跳出來一路急跑時,荷包就這從腰帶里滑了出來。此時他往前一傾,荷包就晃到了薛老爹手邊。
「這荷包……」薛老爹也不知哪來的氣力,竟一把抓住那只舊荷包不放。
「莫非老爹認得這荷包?」凌易趕緊問道。
「芳、芳……」薛老爹嘴角抽搐,用勁之大扯斷了上頭近來才剛穿上的絲繩。
「對,荷包里確實有個『芳』字記號。」
這些天他時常拿出荷包把玩,發現里面除了先前看見的記號外,還有一個淡得幾乎就快辨識不出的「芳」字。
「這只荷包是你染的,對嗎?」呵呵!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凌易一陣狂喜。
「染、染……」
「爹,染兒就在您身邊。」
「真是你染的?」
紫染的哽聲和凌易的急切詢問混在一起,顯得說不出的古怪。
「咯……」薛老爹的喉頭發出咯咯的聲音。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那兩個意義不明的「染」字,竟成了他最後的遺言。
「爹!」紫染睜大美眸,不敢相信一向疼愛她的爹就這麼去了。
「薛姑娘,妳節哀吧!」大夫替薛老爹把了脈,發現脈息全無。
「爹,你不能死啊!我們說好要一起研究能夠治病的衣服,你怎能不守信用?爹……」紫染一口氣喘不過來,竟暈死過去。
「妹子,妳別嚇我啊!」大牛哥大叫一聲,正想抱住她,不料一雙手臂搶先將紫染攬到懷里。
紫染的一雙大眼腫得像桃子,兩道濃眉讓她比一般女子多了分倔強,還有那一道道又是淚又是色彩的臉龐……
凌易第一次看清紫染的真面貌,他下意識用衣袖往她臉上抹了抹,想將那些色彩抹干淨。
「這位爺……」大牛哥伸手欲接過紫染。
凌易不理他,徑自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