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和他的夫人久別重逢,還是不要打擾他們比較好。」盡避心在滴血,可裴靜還是說了。
「真、真的可以不通知嗎?」想到那城主夫人的狠辣手段,小丫鬟仍覺得不寒而栗。
「听我的沒錯。」裴靜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
小丫鬟于是張羅著打來冷水,又送了新的飯菜來,還向廚子借來治燙傷的藥膏。
這藥膏很有效,裴靜才擦上去就覺得灼痛的傷口起了一種清涼的感覺。不知那孩子用的藥膏……
這念頭才起,她就忍不住嘲笑自己。
既然請的是名醫,用的藥膏應該不會比這個差吧?再說,那孩子燙傷的地方也不大,應該沒有大礙吧?
「城──哦不,裴姑娘,為什麼妳的眼神看起來這麼悲傷呢?」小丫鬟忍不住問道。
「悲傷?不,妳看錯了,」她故意扯開嘴角,笑得很難看。「妳給我拿來這麼好的藥膏,我怎麼會覺得悲傷呢?」
「哦,是婢子看錯了。」小丫鬟雖然年幼,卻也不蠢,趕緊改口道︰「廚房里還有事要婢子去做呢,婢子就先告退了。這碗筷婢子一會兒會來收,妳若吃完了就先隨便放著吧。」
「嗯。」裴靜頷首。「妳叫什麼名字?」
「婢、婢子叫小萍。」小丫鬟受寵若驚的答道。
「那以後我就叫妳小萍好了。」裴靜和善的笑說。
「嗯。」小萍覺得鼻子酸酸的。
她不禁想道︰如果留下來的不是那個跋扈驕傲的呂小姐,而是這位謙和有禮的裴姑娘就好了。
「妳不是還有事要忙嗎?」見她傻愣愣的看著自己,裴靜忍不住提醒。
「哦啊……」清醒過來,小萍趕緊往外跑去。
第九章
「藥已經敷上了嗎?」小萍才走出不遠,拐彎處就有一個聲音迫不及待的問道。
「已經敷上了。」她據實以告。
「她……看起來怎麼樣?有沒有傷心落淚?她燙傷的地方要緊嗎?」男人一迭聲的追問。
「裴姑娘看起來還好,就是燙傷的地方紅腫得厲害……」雖然很奇怪他為什麼不直接去問裴姑娘本人,但小萍還是一一回答了他的問話。
「哦,妳先下去吧!」男人沉默半晌才道。
「是。」小萍嘴里答著,一雙腳卻還是黏在原地沒動。
「還有什麼事嗎?」男人抬起一雙曾經是冷厲,如今卻滿是疲憊的眼眸。
「我、我覺得裴姑娘好像很不開心。」小丫鬟囁嚅著。
「裴姑娘?」男人的聲音里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悲涼。「她讓妳喊她裴姑娘嗎?」
「嗯。」小萍點點頭。
「妳先回去吧,記著小心伺候裴姑娘。」男人叮囑道。
「您是不是要趕裴姑娘走呀?」小萍大著膽子問。「裴姑娘人很好,您就留下她吧!」
「人很好?」是啊,有誰比他更了解裴靜的為人呢?男人笑了,眼里的悲傷卻也更濃了。
「城……」小萍還想說什麼。
「走!」男人的眉宇間已經顯出陰沉了。
「是。」小萍只得走人。
「連一個素昧平生的小丫頭都能看出裴靜比呂酈好上一萬倍,你為什麼就看不到呢?」驀地,一個聲音從男人的身後傳來。「莫非你這堂堂一城之主的見識,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
「申元?!」男人猛地掉轉輪椅。「你來多久了?」
「大哥來多久,申元就來多久。」
申元是不放心裴靜才想過來看看,結果走到半路,卻見拓拔雷和一個小丫頭在那兒嘀嘀咕咕的。
「你就不想進去看看她嗎?」申元窮追不舍。
「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你狠心傷害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申元忿忿不平的道︰「為了呂酈那賤女人,你這麼做值得嗎?」
「住口!」拓拔雷喝止。
「不,我非說不可!大哥,你實在是變得愚蠢透頂!」申元氣極了,口不擇言的罵道︰「我簡直以你為恥!」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一雙大手握緊拳頭,正極力忍耐著想將拓拔雷痛打一頓的沖動。
他忍、他忍、他再忍,哇呀呀,還是忍不住了,他沖向拓拔雷──
「不、不要!」一個單薄的人影沖過來,擋住申元即將揮出的拳頭。
「靜兒,妳怎麼……」
「大嫂──不,裴姑娘妳……」
看見裴靜突然出現,拓拔雷和申元同時愣住了。
「小萍忘了這個,我本想給她送去的,」也是因此,她才會撞見剛才的一幕。「不過我想這應該是要還給你才是。」
裴靜張開的手掌里躺著一只小小的藥瓶。
「靜兒,對不起……」拓拔雷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抹去她眼里的傷痛。
他抬起手想模她的臉,終究還是頹然的垂落在膝上。
「不,你從沒對不起我。」裴靜澀聲道。
「我……」拓拔雷才要說些什麼,卻被打斷。
「雷,你怎麼在這里?」一陣香風吹來,是呂酈找了過來。
「妳怎麼來了?」才听見她的聲音,拓拔雷就像變了張臉似的,那些郁悶痛苦,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
「拓兒醒了,正吵著要見阿爹呢。」呂酈隨口編了個理由。
反正就算待會兒看見孩子睡著,她也會推說他又睡過去了,怎樣都不怕穿幫。
「嗯,那就回去吧。」自呂酈出現後,他的眼里似乎就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別人。
「我推著你走吧!」呂酈討好的說。
「嗯。」拓拔雷沒有拒絕。
「可惡!」申元依然怒氣沖沖的。
為什麼每次看見呂酈,大哥都像中了蠱似的?該死,他怎麼就是看不出呂酈的虛偽和做作呢?!
「人家找你找得腳都痛了呢,那些不長眼的僕人居然說不知道你在哪里,還當不當我是他們的城主夫人了……」呂酈的告狀聲漸行漸遠。
哼!正牌的城主夫人還在他身邊呢,這呂酈居然敢自稱城主夫人,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申元握緊拳頭,差點又要上前揍人了。
「其實,呂小姐沒有說錯。」裴靜的聲音讓他找回幾分理智。
「沒有說錯?」他大為不解。「城主明媒正娶的是妳呀,呂酈憑什麼和妳爭?」
「申爺,莫非你忘了那紙契約?」她提醒他。
「契、契約?」是啊,那還是他親手定下的契約呢。
「我終究只是他換來的娘子而已,本來就不能和他一直愛著的呂小姐相比。」裴靜微笑道。
她一直就覺得這幸福來得太快、也太容易了,卻從沒想過才一轉眼,老天就要將她的幸福收回去。
「可、可是……」
「請問那紙契約還在申爺身上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讓她認清了她所擁有的只是一樁契約婚姻而已。
「莫非妳想成全他們?」申元吃驚的問。
「裴靜只是功成身退而已。」
她試圖說服自己,她不過是將原本就不屬于自己的幸福,還給了它原來的主人罷了,可……
她努力擠出的微笑,看在申元眼里卻比哭泣更讓人難過。
「我不答應!」申元仍想挽回什麼。
「申爺,根據契約的條款,我隨時有中斷這樁婚姻的權利。」裴靜開口提醒道。
制訂契約時,她還以為會先叫停的是他,可──世事難料啊!
「呃……」就算申元一向自認聰明機智,這時也不禁語塞。
☆☆☆
這些天申元極盡拖拉之能事,一心只期盼拓拔雷能突然浪子回頭,發現到裴靜的好。
可事實證明,希望渺茫得很。
幾天下來,幾乎所有能用的拖延理由都被他用光了。
他曾暗中指使小萍,將治燙傷的藥膏換作一種藥效比較慢的;也曾悄悄將府里馬車的車軸弄壞,讓馬車走不了幾里路就得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