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殘、殘廢了?」裴靜的心中忽然一動。「莫非這拓拔雷就是拓拔將軍?」
「嗯。」申元點點頭。
他是為了保護沙城才失去腿的吧?他的未婚妻也是因此才離開他的,所以申元才會說沙城欠他一個新娘子。
裴靜很快將整件事理清了。
「他的未婚妻很美嗎?」她突然很想知道,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怎樣的人。
「許多人都說她很美。」申元就事論事的評論。
否則,未婚夫才剛在前線「陣亡」,她又怎會飛快的找到願意娶她的人呢?只是她的皮囊很美,並不代表她的心地也同樣美就是了。
「小靜,妳快來看哪!」裴清遠遠看見她,飛快的跑過來。
「又出什麼事了?」這些天發生的慘事實在太多了,裴靜實在很害怕再听到什麼壞消息。
「這些馬好棒哦,怎、怎麼會……誰的啊?」裴清一向愛馬成痴,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匹好馬,簡直興奮得語無倫次了。
「這些馬都是我們裴家牧場的。」裴靜平靜的告訴她。
「怎麼可能!我、我們根本買不起呀!」裴清雖然興奮,但還不至于忘記她們的經濟狀況。
「這些是我的聘禮。」她聲音輕柔但肯定的道。
「聘、聘禮?」裴清更驚訝了,興奮的眸里透出疑惑的光芒。「小靜,妳要嫁人了嗎?」
「是啊,我就要嫁人了呢。」她點點頭。
「太、太棒了!」
裴清興奮極了,一轉頭又往牧場奔去,她迫不及待要把這好消息告訴她最心愛的馬兒們了。
「妳這算是答應大哥的求婚了?」申元一直听著裴靜和裴清的對話,終于開口問道。
「條件很優渥不是嗎?」裴靜微笑了。
論容貌,這裴靜不過是中等罷了,可是她的微笑讓人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這應該就是大哥選擇她的原因吧?
這發生的一切和他原先的計劃差好多,不過,訂定計劃本就是為了打破的。
申元不禁微笑了。
第五章
裴家老宅非常老舊,到處都有漏雨的痕跡,不過卻打掃得很干淨,也很有家的味道。
陽光倒是一點也不吝嗇,將這老宅子內外照得一片透亮。
陽光暖暖的,曬得拓拔雷的心里也很溫暖。
窗外,裴靜正站在牧場上,燦爛的陽光在她身上灑下一片金黃,似乎連她穿的破棉襖也成了金子做的。
她似乎渾然未覺腳下穿的兩只靴子並不一樣,呵呵……
他的嘴角扯起滿足的微笑,眼楮亦不禁舒服的瞇了起來。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的撞開,裴靜沖進書房,踉蹌了一下才止住餅猛的勢子。
「你、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一進門就質問。
「告訴妳什麼?」拓拔雷睜開半瞇的眼楮,不解的道。
「你是拓拔將軍的事。」
「我早已不是拓拔將軍了。」他淡淡的道。
拓拔將軍早就死在應天府的那場大霧里了,不,事實上,當他以詐死誘敵的時候就該死了。
「可、可是……」
「對妳來說,是不是將軍很重要嗎?」他輕輕的問。
「不、不是很重要。」裴靜來到他身前,輕輕的跪下,伸手揭開他蓋腿的氈毯。
從外型看,他的腿還是完整無缺的,可這雙曾經馳騁沙場的腿,再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
他曾經是叱 風雲的大將軍呀,現在卻……
裴靜的眼楮酸澀極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將小臉埋在他的腿上。
「……怎麼弄的?」她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含糊不清。
「中了毒箭,又沒能及時救治。」他簡單的解釋,沒再多說什麼。
「對、對不起!」裴靜偽裝的堅強終于崩潰了,淚水決堤般的滑下。
「傻瓜,那時妳還只是個孩子呢!」拓拔雷不禁失笑。「再說我受傷根本不關妳的事啊!」
「當然……」關她的事了!
裴靜永遠記得五年前那個夜里,十三歲的她為了尋找一匹走失的小馬,不知不覺中就遠離了裴家牧場。
不料那夜正好有瓦剌人前來偷營,于是她被扯進了混戰的雙方人馬里,混戰中,一柄雪亮的彎刀如閃電般向她砍來。
她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卻被一只胳臂扯進一個混雜著汗味、馬革味,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懷抱里。
黑暗里,她听見有人喊他「拓拔將軍」。
承受不住戰爭的血腥,她很快就暈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裴家牧場。听阿爹說,是拓拔將軍派人將她送回來。
後來她再也沒有听過他的消息,只輾轉听到他受了重傷,以及拓拔軍解散的消息。
她的命是他救回來的。她曾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報答他的救命大恩,誰知老天竟在多年後給了她報恩的機會!
「怎麼了?」拓拔雷覺察到她的肩頭聳動著,遂輕撫她瘦削的肩頭,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她吸吸鼻子。
「看著我說話。」他伸出大手,抬起了她的小臉,強迫她面對自己。
「我很好。」裴靜直視他,被淚水洗過的眼眸分外的清亮。
他戲謔的輕捏她的小鼻子。「狡猾的小東西,妳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沒什麼,我只是決定接受你的聘禮而已。」話落,裴靜的臉都紅了。
「終于還是決定要嫁給我了?」拓拔雷愛極了她臉紅的樣子。
「唔……」她按捺又按捺,終于忍不住問道︰「她是怎樣一個人?」
「誰?」他不懂她在問誰。
「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這三個字才出口,裴靜就察覺到他溫暖的目光變得像刀一般銳利,幾乎割痛了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她讓你難過的。」她囁嚅著。
現場一片沉寂。
「她……是一個嬌小美麗的江南女子。」就在裴靜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他竟然開口了。
「這樣啊!」
她早知道配得上他的不會是什麼庸脂俗粉,可是听他這麼一說,一顆心仍不由得沉到了底。
她忍不住想起流浪藝人口中風光旖旎的江南,生活在如此山水之中的江南女子必然也是雅雅不凡吧!
「怎麼了?」他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復剛才的高昂。
「沒什麼。」裴靜勉強笑道。「我們還是簽個契約吧!」
「契約?」拓拔雷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兩條濃眉不自覺又擰在一起。
「嗯,既然我們是各取所需,還是定個契約比較好。」裴靜忍住內心的疼痛,故作鎮定的道。
「各取所需?」拓拔雷柔和的眼神變得凌厲了。
「是、是啊,定了契約,我會比較好安排些。」她顫聲道。
「哦,妳想怎麼安排?」
「如……如果日後你覺得不適合,可以休妻。」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當然,如果我覺得不……呃,不合適,也、也可以……」
「如果妳發現更適合妳的男人,自然也可以選擇休夫了?」拓拔雷的語氣冷硬,就算再遲鈍的人也可以察覺不對勁。
「嗯。」她輕聲的應道。
她沒說的是,她永遠都不會拋棄他的。定下契約,只是不希望他們的婚姻會阻擋他日後追求幸福的權利罷了。因為他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從十三歲那年就愛上的唯一男人。
可是她的好意,拓拔雷顯然不能領會,他的臉孔因氣悶而扭曲。
「你怎麼……」裴靜想撫平他眉間的皺褶。
誰知輪椅一閃,他靈活的躲開她探詢的手,只見她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中。
她被拒絕了?
裴清有些不知所措。
「對、對不起,我只是……」她試圖解釋,可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毫不留戀的離開了她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