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襄雪覺得他這次不是在說笑,可她寧願相信是她自己在嚇自己。
「我想你還是只用嘴巴說說就好,千萬別太認真。」她苦口婆心地拍拍他的肩膀。
「看來你才是在開玩笑嘛。」拋下讓人省思的一番話,刁名豪接著轉過頭去專心听課。
睇著他線條柔和的俊美側面,季襄雪驀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他沒被她的趾高氣昂嚇退?這……可能嗎?
鎊種繁冗理論的修業、各項精密醫技的訓練,以及各類病理學術的研究,終其目的,不外乎是想培育出一位優秀的獸醫人員。
而「實習」就是希望這些明日之星,能與貨真價實的動物們做面對面的接觸,並且實地操演,累積經驗,進而熟能生巧,獨當一面;往後遇到突發狀況也不會慌了手腳,平白延誤了治療時間,或喪失任何一條寶貴的生命。
至于「分發」,則是以最古老也最公平的抽簽方式來決定,然後兩人一組,共同照顧一批動物,為期一個月。
分發實習開始的當天,季襄雪和其他同學一樣,在早上九點鐘前就到了自己被分發到的倉庫,找該處的負責人辦理完報到的手續。
「一會兒會有人來帶你們到處看看,他會順便告訴你們該做什麼,你們要是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隨時都可以提出。」負責人交代完便去忙自己的事。
趁著這個等待的空檔,那個打從得知與她同組後,就一直笑得合不攏嘴的男同學,掙扎了一會兒才叫住她。
「季……季……襄雪!」充滿敬意和仰慕的興奮口氣,戰戰兢兢得像是怕褻瀆了她的美麗。
「什麼事?」季襄雪收回了打量四周的星眸,笑盈盈地瞥向他。
罷剛要不是他和她同一時間報到,她恐怕還不曉得他是她同學呢!包甭提他是姓啥名啥來著。
「我……很榮幸……能和你同……同組。」同班一年多,這還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能夠與她單獨相處,也是他第一次鼓足了勇氣主動和她說話,他不僅說得結結巴巴,甚至還興奮得全身發抖哩。
「哪里哪里,還請你多多照顧呢。」季襄雪展眉微笑,心里也正在笑他不愧為低等動物,連笑的模樣看起來也很低等。
「我……照顧……你?!」男同學受寵若驚地瞠大眼。
「討厭啦,你真是愛說笑,難不成還要人家照顧你呀?」一聲嬌嗲加上掃來的媚波,可把人的魂魄給勾得又酥又軟。
「呃……對對對。」男同學的呼吸差點停止。「我真討厭,我真是愛說笑,我……我……」
想到他這種難得的好運,和其他同學這幾天的羨慕眼光,他不禁感謝祖上積德、佛主保佑,喜出望外而笑得更白痴。
「對了,等一會兒他們不曉得會要我們做什麼耶!你會不會緊張啊?」季襄雪嘟著紅艷艷的朱唇接著說。「人家我好緊張喔!」
說這話時,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畢竟依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就算她沒當過獸醫,也不會把實習當回事兒,因此哪來緊張之說?只有像他們這種沒腦的低等生物才會把她的話當真。
而她如今的一切演出,不過是要他自告奮勇地為她做牛做馬,因為先人有言︰物要盡其用。
「你不用擔心,不管他們要我們做什麼,我來就成了。」英雄主義立刻被激發到最高點,男同學當即拍著胸脯。
「真的呀,那我就放心了。」男人就是這麼賤,一看到女人示弱,哪怕沒幾兩重也會打腫臉充起胖子來了,其實任誰見了都知道他緊張得快要窒息啦。然而季襄雪仍故作崇拜地瞅著他。「還好有你和我同組,要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嘿嘿……」男同學心花怒放,被捧得只會傻笑。
「不過我最不會寫這種報告,听說光是要找資料就找不完對不對?」季襄雪又嘟起櫻桃小嘴。
「沒關系,到時候看我的。」男同學義不容辭,馬上又跳出來拍胸脯保證。
「太好了,有你幫我‘寫’報告,這樣我就真的可以放心嘍。」該做的有人要幫她做,該寫的有人要幫她寫,季襄雪至此目的全部達成,當然不須再操啥心嘍。
「應……該的嘛。」男同學上了大當而不自覺,還在一旁沾沾自喜。
「你這人真好。」季襄雪不忘再捧上一句。
「沒……沒啦。」男同學靦腆地搔著臉,飄飄欲仙的心早就飛到雲霄里,假如她現在把他賣了,他大概還會笑嘻嘻地幫她數鈔票哩。
只可惜沒機會讓她印證,要來帶領他們的人已經現影了。
「哈,兩位同學。」溫潤親切的口吻充分表現出來者的平易近人,但听進季襄雪的耳里,卻是一記毛骨悚然。
她皺眉地轉過身……
心中不禁菩薩媽祖地一陣亂喊,她最擔心的噩夢果然變成真。
「不會吧?!」她就差沒尖叫。
「你好呀,咱們好久不見啦!」刁名豪早已習慣拿一張俊俏不羈的笑臉去貼她的冷。
「難怪我今早一起床,眼皮就一直跳得很厲害,原來……」要是沒有閑人在側,她這整句話就會簡化為——「好久不見個屁!」
倘若她沒記錯,他昨晚還假裝「不小心」和她偶遇,然後賴著與她同桌吃完飯之後,又「不小心」和她同路,硬是送她回房呢!
「對了,先說正事要緊。」刁名豪指著仍在自我陶醉的男同學說道。「你們教授要調你去一號倉。」
「為什麼?!」季襄雪和男同學不約而同張開嘴。
這一號倉就是「一號倉庫」的通稱,它位于牧場的最前端,如果沿著牧場的路往下走,接下來出現的是二號倉、三號倉……依此類推,倉庫前面的數字越大就表示越接近牧場的深處。
而一號倉距他們目前所在的八號倉,光是開車至少也要耗上個一小時。
「大概是因為那邊比較忙,所以要你過去支援吧。」刁名豪不是很清楚地聳著肩。
「可是……」好不容易有這個與佳人獨處的機會,男同學怎會舍得放棄。
「有什麼問題你還是去問你們教授比較好,我只負責傳達而已。」刁名豪開心地趕著人。
「……噢。」男同學垮著臉,感覺有如從快樂的天堂一下子掉到了陰霾的地獄。
依依不舍地偷瞄了季大美人好幾眼,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步向在倉庫外等候著的吉普車。
第五章
八號倉里,刁名豪自傲地指著四周的環境。
「正如你所知,本牧場乃全省最大的乳牛牧場,也是全省最大的牛乳供應中心……」
「對不起,我不知道。」季襄雪毫不客氣地打斷。
她不懂老天何以要和她作對,現階段她最想避不見面的就是這個「刁民」,偏偏分發第一天就遇到他。而且這個討人厭的家伙還關系著她日後的實習分數,實在是件既晦氣又不愉快的事,她甚至已經見到自己的未來,她肯定接下來的這一個月將會是她最難熬的時期。
「好。」刁名豪自然明白她是故意在挑戰他的耐性。
可惜的是,他要讓她失望了。
他用最燦爛的笑顏準備細說從頭。「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從咱們牧場成立之初開始講吧,話說在民國三十八年……」
要斗就來斗,季襄雪也非省油的燈,豈會不懂他在要什麼花樣,于是再度打斷他。
「如果你現在要談的是時尚流行或保養之類的話題,我或許勉強會听上一听,但是這牧場歷史……」她仰首朝他冷冷一哼,反正讓他釘子踫多了,就不信他還能堅持下去。「不好意思,姑娘我——沒、興、趣。」